却说周钟二人掩护着孔道长、赵宗实、邬巧姑等人,趁着临河军寨兵卒溃乱,无人守寨之际,急急顺着沟汊前行。
沟汊内此时水已堪堪尽数流入地下,但是却泥泞不堪。赵宗实、邬巧姑又毫无武功在身,故此众人行动甚缓。
李和中了暗器,适才毒烟散时,羽箭飞来之际,又用身体护住红文,背上又被射中两箭。红文惊呼,急忙将李和反拉在身后,用手中长枪搅动,但无奈自己都身上数处伤痛,一箭射来,正钉在肩头。还是平儿跳过去用双掌拨开来箭,才算不致死伤。
钟麟见孔仙芝搀着李和,武秀云扶着红文,属实走得太慢。如此逃命良机,若是错过,岂不谬也?他见有些急了,又返回水牢塌陷之处,从里面扒拉出两大块木板,展开轻身功夫,又折回去,将赵宗实、邬巧姑置于木板之上,拖着行走。
木板承受了二人重量,有些下沉,泥污有些没过赵宗实臀部,赵宗实却丝毫不以为意,并未养尊处优之情状,但当他抬头看向钟麟时,却心中有些惊怖。
钟麟奔走之际,用另一块木板,高举过顶,不时为李和、赵宗实和邬巧姑等人,挡住飞来的箭矢,边走边目中冒着火光,不时盯着赵宗实。四目相对之际,赵宗实觉得钟麟虽然救了自己,却似乎对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有一种恨不得将自己一刀斩死的心思。毕竟赵宗实还是个孩子,心道:“这大汉明明要救我,为何却又用如此凶恶的目光盯着我,仿佛要吃了我一般!”最终抵不过这目光的压迫,无奈的低下头去,信由郭三儿拖着他和邬巧姑往前赶。
拖行了一会儿,赵宗实却变的昏昏沉沉,脸色渐白。邬巧姑急忙将赵宗实揽住,靠在自己肩头。
钟麟瞧见了,仍是装作不知。
孔仙芝瞧见了,喊道:“这娃娃怎地突然如此虚弱?”
钟麟却道:“只要没死,便无妨。”
周天一也道:“顾不得许多了,先逃出龙门总坛,再做计较。”
眼看到了入河口,却有二道铁栅栏,粗约寸许,深插地下,高约数丈,横在眼前。周钟等人自然可以翻过,奈何两名孩童和伤者难为,心道:“翻过去,还没有砍开来的快些!”挥起七宝神铁刀,只一刀便将栅栏砍断两根铁条,四五刀下去,已砍出一个数尺见方的一个口子。周天一钻过去,便大步上前,又第二道栅栏砍去。
众人弃了木板,郭三儿和钟麟分抱一名孩童,各紧随其后钻过去。
越靠近入河处,污泥愈发深了。此时污泥已没过周天一腰身。
第二道栅栏过后,前行丈余便可入河,此时竟从第二道铁栅栏后,污泥之中钻出一个人来。此人浑身泥浆,瞧不见脸色,只勉强露出一双眼睛。这人探出头来吸了几口气,又钻入污泥之中。
周天一瞧了,哪里还顾得了此人是人还是水鬼,只管奋力砍向第二道栅栏。
此时只听前面污泥之下“格楞楞”作响,泥浆变得翻腾。少时入河口处,大河水面也逐渐开始上涌,泛起泡来。气泡越来越多,喷涌越来越快。
此时周天一已斩开第二道铁栅栏,横刀而立,紧盯着前方污泥之中,静待他人跟进。
此时泥浆之中,似有活物,正在往入河口处钻去。便在气泡不再冒出,水面不再上涌之际,一个人从污泥之中立起身来,攀住河岸枯藤,爬上岸去,又翻身进了北侧军寨,更不回头。
周天一道:“这人身被泥浆裹了,也没瞧清楚是个什么模样儿?奇也怪哉!”
只见孔仙芝却仰天长叹,落下泪来,却并未多言,只道:“周掌门只管前行,前方已然无碍。这栅栏和入河之处,本来满布机关,设有陷坑网笼、倒钩铁枪、钉楔矛刺等诸多消息。已然被方才那浑身泥浆之人悉数关了。速速离开此地吧!再不走,等黄河门收整人马过来,免不了有所死伤。哎!”
钟麟道:“道长!走便是了!你为何落下泪来?”
孔仙芝忙道:“方才污泥打了眼睛,揉搓所致!”不再多言,往前便走,只是他偷偷的往那污泥裹身之人的方向又瞧了瞧。
只有孔道长知道,方才那人正是自己的徒弟宫世良。宫世良虽污泥罩体,但孔仙芝又岂能认不出他的身形?
宫世良虽受赵小锡器重,但却是武艺不精。他起初站在叶秋二人身后,继后杨洞等人过来,知道杨洞武功太高,便自觉将指挥大权交给杨洞,自己躲在后面,否则他还真不知是否指挥大队,乱箭射死自己的师父。后来司马德修调动兵卒,宫世良领命去后寨唤人,他登上一处高地,瞧见师父他们正沿着沟汊前行,心道:“要坏!师父他们数人受伤,沟汊之中污泥极深,纵使师父技艺精绝,一时也难以尽除入河口处的机关,多半会被司马德修率兵追上。”
宫世良虽说了那些恩断义绝的话,事到临头之际,最终还是不忍心师父受难,便潜行至北侧军寨。北侧军寨已在地穴坍塌之际半沉入地,军卒早已溃散。他攀下河去,抢在孔仙芝等人之前,钻入污泥之中。前日里赵小锡将两名总坛的机关消息,悉数交付宫世良总管。宫世良对龙门总坛的机关布置早已了然。他在污泥之中将诸多机关悉数关了,地下陷坑倒钩也被复位的铁板覆盖。他心中一横:“我此生业已注定亡命天涯,师父却还要照看师门诸多弱小,哎!此事既做,便做到底吧。”他在污泥之中,屏住呼吸,一路摸将过去,将入河之处水下机关,也尽数关了。此时孔仙芝等已过了第二道栅栏。宫世良抓起泥浆,抹在脸上,也不搭话,攀藤而去。
众人钻入大河,想要泅渡过河。此时司马德修已然率着兵卒抵达岸边,先是命人齐射,同时放下数条小船,命军卒登舟截杀。
突然河对岸丛林中尘烟四起,从丛林中出来一骑一将。这名将员也是蛮人打扮,高擎大刀,此时见状,收刀取弓,搭箭在弦,一枝羽箭射出,正钉在追杀在最前面的船头。正是德施手下苴可勿阿罗。
船头军士一个拼杀了一个早上,心中已然有些惊怖,便想回头,司马德修命人擂起战鼓,拼命催促,此时大战舰也被调来,便有二百余人登船,追杀过去。
勿阿罗急中生智,口中一个呼哨,从丛林中冲出四五名骑马的苴可,个个精悍。这些人也恰似要抛却周天一等人,而是皆随着勿阿罗朝着龙门总坛正门水寨方向而去。
司马德修回头瞧着野利疾,道:“不好!对面这些精壮的蛮子,似要冲击大寨!”
野利疾此时摆出将军的风范儿,道:“你们南人狡诈多端。我看是调虎离山之计!司马寨中,你看那对岸丛林之中,尘烟升腾,似乎便藏着数千兵卒。那几名汉子像是要引我分兵,之后若我等兵卒冲上岸时,丛林之中人马冲出,这数船兵卒便遭了埋伏,多半难以幸免。速令军船调转头来,回归本寨,严加防守。我即刻回日月山中,调集二千我大夏勇士,前来助你守寨!”
司马德修心道:“这野利疾功夫不怎么样,此番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跑了这些人,免不了要受小王爷责骂。”于是,便息鼓鸣金,军船回寨,不再追击。
勿阿罗策马跑到龙门总坛正面水寨对岸,数名苴可对着寨上呜呀呀一通大骂。勿阿罗思忖周天一应该已经上岸,便又骂了一阵儿,拨转马头,带着几名苴可往南奔去。
至于那丛林之中烟尘四起,哪里有什么大军,只是勿阿罗带过来的十余匹滇马,马尾上绑了枝条。留了两名苴可,在丛林中,策马奔腾,以为疑兵。
却是那丛林中两名苴可听见对面鸣金之后,出得林来,认得周天一,急忙将周天一等人接应上岸,一个个湿漉漉,污泥满身,却都面带喜色。却不见自家大头领。
不多时,安广全挟着平儿,竟如飞仙一般,使得是登萍渡水的功夫,竟踩着水面,飞一般掠过。硬生生抱着一个大活人,飞渡至对岸!
又一会儿,从水中探出一个脑袋来,苴可惊呼道:“大头领!大头领!”便甩出一根长索,想要拉德施上岸。
德施在水中骂道:“要你多手!我自会泅水!”只是骂中带着笑意。
德施上岸之后,笑问:“安老剑客,您这番轻功,称得上神仙下凡!”
安广全却气喘吁吁摇了摇头,道:“非也!我与那杨洞斗力,已然损伤不少,此番强渡大河,并非为了显示我的轻功。而是平儿中了五阴掌。不知叶秋生掌上此番淬得何毒,故此不敢让平儿沾水罢了!”言罢,赶紧查看平儿状况,见平儿面色发乌。
平儿牙关有些颤抖,不忍在人前为师父丢脸,勉力推开师父,自己站定道:“师父,那厮也晓得弟子功夫不弱于他。我现在方知,那厮并非是要用掌法内力伤亡,而是存在下毒之心,便只是用内力将毒物打在我身上,令我中毒!师放心,那厮并未打实,只是毒性厉害,待弟子用无极内力,将其逼出便是!”
此时德施,呜呀一声,急令苴可牵马过来。苴可领命去后,德施朝着周天一俯首便拜:“周大帅!此番若无你在,我家宝贝姑娘,难以救出!受德施一拜!”
周天一急忙拦住,一指奄奄一息昏睡过去的赵宗实道:“大头领,前日你助我夺了燕王寨,今日我本为这赵姓男童而来,侥幸救出红文罢了。再说来着,我与令媛,也有数面之缘。去岁在洞庭湖听陈仓大师言道,过了这龙虎风云会,令媛便要同天下尊崇的峨眉山大弟子夏侯仁完婚。夏侯仁少剑客,我也曾见识过,乃是绝世的英才。届时,切莫忘记喊周某喝上几杯喜酒!”
德施脱口言道:“喜酒自然少不了周大帅!”回头瞧时,却见红文双眼通红,坐卧地上,怀抱李和,痛哭流涕。德施见姑娘哭泣,便又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孔仙芝道:“李公子,中了司马德修之毒!又中了数箭!”随即探指搭脉,道:“李公子内功不弱,此刻内息未乱,须尽快医治。若毒气攻心,恐怕难保性命。”
红文听了,哭出声来:“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众人皆是惊诧,一时不明所以之际,勿阿罗率众赶到。
德施忙到:“周大帅,此去河曲部不远,此间受伤人多,可否借河曲部贵宝地,先行医治一番。”
周天一笑道:“这几日来,你我二人共进共退,并肩杀敌,我早已将大头领视作兄弟一般。速速赶往河曲便是!”
德施唤道:“勿阿罗,留下数匹快马,你率部先行回三教堂,向红拂女剑通禀此间情况。余者我等先赴河曲部!”
此时郭三儿却突然叫道:“诸位!那名女孩儿呢?”
众人四处瞧忘时,却发现邬巧姑真的不见了。孔仙芝诘问道:“邬巧姑不是你拉着的么?”
郭三儿道:“下河之时,邬巧姑想要去拉住着赵宗实,我见钟寨主挽住了她手啊!”
钟麟吼道:“我分明扯住着赵宗实,哪里去挽那邬巧姑?如此说来,那女孩儿岂不是顺流而下冲走了?”
众人往下游瞧时,河面宽阔,大河奔流,却哪里有什么人影儿?
这邬巧姑此番被大河冲走,却侥幸未死,殊不知十余年后大宋却为此死伤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