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子,你很喜欢那幅画?”将薛诗涵的表情尽收眼底,秦百川忽然开口。
“你也喜欢?”薛诗涵扭头看着秦百川,这家伙的学问她薛诗涵也摸不透底细,他这么问难道是想参与进来?
“我只喜欢银子。”秦百川笑呵呵的道:“不如我去试试,若是蒙对了拿到了画,转手卖你五百两银子如何?”
“你……”薛诗涵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已经不是秦百川第一次用银子衡量那幅画的价值了,薛诗涵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挚爱的宝贝被人涂了牛粪马尿,要多恶心也多恶心。
“不说话,不说话那我当你答应了啊!”秦百川却没有那么深的觉悟,见老者再次动手要卷起画卷,为了五百两银子他果断开口:“我来试试!”
秦百川声音突兀,一下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之前他跟严居正讨论银子的时候读书人对他已经有了印象,此时见他又跳了出来,不少读书人脸上露出轻蔑之态,可是这家伙偏偏跟薛诗涵一路,倒也没人当面指责。
秦百川迈步而出,老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其实这家伙他还真有些印象,方才自己与薛诗涵对话的时候,这人眉宇间带着浓浓的不屑。老者认真的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衣衫华贵,气势不凡,老者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了某些大户人家的公子。
“老爷子,你说根据这幅画描述你的心境,不知是只针对薛夫子一人,还是针对今日在场的全部读书人?”秦百川对老者抱了抱拳,挑眉开口。
秦百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老者只当他跟其他读书人一样,想在薛诗涵面前表现一把,淡笑道:“老夫原本并无将画卷相赠的意思,只是想考教一下薛女娃的功夫。不过,既然你问了,老夫不敢得罪,那便针对在场所有人好了。只不过……”
老者欲言又止,秦百川呵呵一笑,道:“安阳读书人个个性情坦荡,直爽,老爷子有话直说便是。”
想从老者手里忽悠到这幅画卷,作诗虽是第一位,但是取得周围的舆论支持也至关重要,因此,秦百川不动声色的拍了安阳读书人一个马屁。果然,听他说“安阳读书人性情坦荡、直爽”围观的那些人当即面带傲然之色,自以为然的点头。
“呵。”感受到周围那些人的情绪变化,老者挑了挑眼皮,嘴角带着一抹玩味:“那我便明说了,虽然老夫只是一个落魄画师,可我也有傲骨。只因老夫知道那薛女娃是清风书院的夫子,故而才给她一个机会,至于公子你,又是以何身份?”
“老爷子,我觉得你这思维不太对,功名、身份、名望跟作诗又有什么关系?薛夫子是清风书院的夫子不假,可归根结底她也只是读书人,既然都是读书人,为何她有资格,我们却没有?”秦百川指了指周围的读书人,顺势开口。
秦百川已先一步取得了围观那些人的好感,此时又隐隐的在地位上将安阳读书人与清风书院的夫子对等起来,当下便有不少人纷纷点头,甚至有人帮着秦百川说话。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薛夫子是我等敬仰之人,可大家都是读书人,褪去外衣,大家都是一样身份。”
“我也觉得是这样,薛夫子才华不可否认,可老先生你是男子,她是女流,性别之差导致她无法体会你的心境也是自然!眼前这位兄弟虽然长得丑了一些,可也未必没有才华!”
“老人家,你也别在这里装了好吗?这位兄台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而你充其量只是个画师啊,论身份你还不如人家呢!”
……
“公子好本事。”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老者眼里闪过一道惊异,这看似顽浮的公子三言两语之间便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因势利导,这等本事倒也不容小觑。
“没什么本事,只是实话实话而已。”秦百川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利用周围的那群傻鸟欺负老头子的意思。可事到如今秦百川也不可能退缩,又催了一句:“老爷子,不知我这个‘读书人’可有资格?”
“读书人,读书人……古圣先贤说的没错,世间唯有读书好!”老者颇有些无奈,在后面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满是深意的说道。
“老爷子这是考教我的楹联功夫?”秦百川本来也没反应过来,但是见老者迟迟没有下文,这才忽然意识到老者的意思,淡笑一声:“世间唯有读书好,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天下无如吃饭难。”
“嗯?”老者脸色瞬间变化,再看秦百川的目光中隐约有了光芒。
“不是作诗么?怎么又弄到楹联上来?”严居正不太明白俩人对话的含义,皱眉道。他所问,其实也正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唯有薛诗涵抬起头看着秦百川的背影,略微有些失神。
这一上一下两联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结合秦百川跟老者之前的言语争锋,其实却是大有深意。那老者说“世间唯有读书好”其实是影射、打击秦百川“读书人”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大多数的读书人背后都有大把银子的支持,所以老者的意思是你就是仗着有个好的出身,读过书,所以才有资格根据老夫的画作诗。
秦百川的下联更是霸道,吃饭睡觉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他偏说“天下无如吃饭难”,这里的“吃饭”不是指普通的吃喝,而是指填饱肚子,维持生计。天下什么人整天为吃饱肚子发愁?自然是那些贩夫走卒,底层民众。秦百川这下联不但反击了老者,更是揭露了这个时代穷苦百姓的真实生活,颇有些牵强的忧国忧民的味道。
“天下无如吃饭难……只凭此一句,小哥当有资格。”一直到这个时候,老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衣衫华贵的公子似并不是自己意识中的不学无术之徒,再想起他可是一直站在薛诗涵的前面,老者更是意识到,那薛女娃貌似也不敢轻视于他。
“多谢老爷子。”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机会,秦百川走到桌案前,低头不语。
方才在远处看得不是很真切,走的近了才发现,那老者身后的小岛上,处处燃烧着狼烟战火,似正是兵连祸结,而那老者好像漠不关心,衣衫打扮虽然破旧,但是他的一双眸子当中神采飞扬,好似游山玩水,又好似去国怀乡,矛盾至极。
联想起老者曾说薛诗涵不知他的来历,故而做不出合适诗词这种话,秦百川也意识到老者似乎有过一段复杂的经历,所以才将这种矛盾的情感表现在画中。
“小哥可曾看出端倪?”秦百川看得认真,老者也颇有些期待。若是这位公子真能说出他内心所思所想,倒也是难得的一个知己。
“老爷子,秦某人也不知老爷子的经历,若只用七言诗恐也难以描述你心境之万一,不如我换个形势,揣摩一番可好?”秦百川自己其实也有些拿不准,因此不敢有半点傲气。
“小哥倒也老实,万法皆缘,随意便可。”老者算是对他放宽了一些要求。
“画中老者便是老爷子本人,海面这座孤岛上战火纷飞,而老爷子却是临海而望,似乎对战事毫不关心,目光虽犀利,可却有一些酣畅淋漓,欢喜莫名的意思。”秦百川试着分析了两句,忽然想起以前曾学过的一首序,信手拈来:“如果我说的是对的,老爷子此时的心境应是:遥襟俯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悲尽兴来,识盈虚之有数。望临安于日下,目故土于云间。”(备注)
秦百川的声音抑扬顿挫,与薛诗涵方才所做的诗词不同,骈体文的用词华丽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朗朗上口、恢弘壮丽的词汇便如安阳海浪怒涛洪流,自秦百川的口中喷薄而出,他声音连贯,几乎还不给人过多的反应时间,便将所有人都带入了一种极为高深的意境当中。
且不说这词中深意,单这用词便让安阳那些不学无术的书生目瞪口呆,就连薛诗涵也是微微张开了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秦百川。骈体文这种事她薛诗涵也会,可如秦百川这般一蹴而就,那对她而言也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群当中唯有严居正一个劲儿的戳牙花子,秦兄那绝世孤本到底从何得来?有没有这么牛叉?日哟,要是我也习得,岂不是能嚣张好一阵子?
备注:节选自《滕王阁序》,记得读书的时候特喜欢这文,就用在这里了,略有改动。2015,一连串的事情压的我几乎透不过气,大概六月初的时候,我甚至都有种要疯掉的感觉。最近的更新我挺惭愧,对不住本就不多的书友,可希望你们原谅我,我是真的、真的一点点办法都没有。今日已启程前往陌生城市,希望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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