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胆子从来都不小。”柳媛媛一个劲儿的给秦百川打眼色,秦百川却装作没看到,昂起头道:“我最后还有一句话要说,朝廷动荡,博弈将起,武王即便获胜也必将是一场惨胜,到时候,如今的大颂便要面临二十年前兆鼎登基时候的局面,兵力内耗,国库空虚,大颂内部群雄四起,试问,武王还是否有能力抽调兵将去抵抗蛮夷?”
“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打着他名头的丘山军会彻底沦为武王铲除异己的工具,枪矢锋芒对着的不是蛮夷,而是千千万万反对武王暴政的豪杰!”秦百川拍了拍胸膛:“这里面,或许便要算上秦某!可惜,实在是可惜,岳元帅一生为国为民,可他的部下却要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可惜了元帅的一世英名!”
“混账!”柳老爷子须发皆立:“早就知道你秦百川善于搬弄是非,在旁处也就罢了,可今日在丘山,老夫容不得你在此信口雌黄!”
“是信口雌黄,还是这个选择会败坏了岳元帅的威名,老爷子慢慢去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秦百川负手而立:“于私,媛媛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不会允许她嫁给兆王孙;于公,秦某不忍看到丘山走上一条不归路,所以,要么老爷子改变初衷,取消跟兆王孙的婚礼,要么秦某这就带走媛媛。”
“带走媛媛?”柳夫人目光颇为阴沉:“今天你能不能离开丘山都还是个未知数,你又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自信?”
“秦某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既然敢来,就有全身而退的准备。”秦百川傲然抬头,拿出清风书院的首席夫子令牌:“你们敢动秦某一根寒毛,不出三天,江陵衙役,甚至北郡军士便会大兵压境,只怕等不到媛媛成亲,丘山便会付诸一炬!”
“秦百川,你这是在威胁老夫?”柳化生此时的感觉应该跟老妖怪昨晚一样,如果秦百川只是江湖势力,哪怕是一方枭雄,他丘山也敢把他杀之后快,毕竟官府不会无缘无故干涉江湖争斗。可惜,秦百川是商贾,是清风书院的夫子,是受大颂律法保护的那批人!
“秦某自保而已,哪里敢威胁?”秦百川摇头,目光却是极为坚定。
“好笑,秦百川,别以为这一块令牌就救得了你。况且,我何时说过要打你杀你?”柳夫人心思颇为缜密,哼道:“管你是什么身份,你私自来到丘山,强行要把媛媛带走,这才是触犯大颂律法!我们按照江湖规矩行事,抓而不杀,官府又能奈我何?”
秦百川心里一跳,次奥,不得不说,柳夫人这招还挺阴毒,只要把自己软禁在丘山,再等几天,柳媛媛跟兆王孙成亲之后,他纵有千般手段也使不出来了。事后即便他真的找来了官府,只要柳夫人一口咬定是留秦百川观礼,没有充足的证据,执法如山的吕大人可未必给自己开后门啊!
“抓而不杀,只怕柳夫人也是做不到。”谭教头忽然开口道:“庭院当中有两人,隔壁的房间有三人,外加后方一队守备的军士,整个后营就这么点人吧?从柳夫人发出命令,到他们冲进来,最快也需要十息。柳老爷子年事已高,战力发挥不出三成,柳夫人虽也是习武之辈,但似乎也只是懂得一点防身的功夫……至于柳小姐……本领固然不错,可她应该不会对秦先生下手。这么说,我和丁大哥齐齐动作,拿下柳老爷子和柳夫人,应该五息就够了。”
谭教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不仅将后营的防御力量全都说了出来,而且还隐隐的戴上了一股威胁,柳老爷子和柳夫人面色齐变,大意了!他们知道秦百川过来可能会有些难缠,但却没想过会闹到动刀动枪的地步,因此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准备!
更让柳老爷子震惊的是,他出身岳家军,早在丁三石和谭教头进来的时候,他便看出这俩人不一般,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推测!那姓谭的身在后营,却能听出后方暗留了一队守备军士,具有这等本事又岂能是凡夫俗子?最起码是个经验丰富的斥候!
不过,虽说知道谭教头说的都是事实,可柳老爷子一生戎马,又岂能被他的这点威胁吓到?嗓子里发出冷哼,柳老爷子眼里射出一道精光:“五息之内拿下老夫,然后以老夫性命相要,离开丘山?来,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我丘山的儿郎会不会投鼠忌器!”
“老爷子,我这个手下脑子有坑,别理他。”谭教头说这话的确给自己长脸,可秦百川见老爷子的确有些动怒,语气便缓和了一些,现在还没到兵戎相见的时候,自不愿意将事情弄得无法收场:“晚辈还是那些话,是站在武王的阵营,还是保持中立继续观望,也请老爷子多加考虑。”
“哦,对了,按照咱们大颂的规矩,没出正月秦某便过来走亲串户,必然要带上一点礼物。”秦百川冲着丁三石招了招手:“丁大哥,拿出来吧。”
“是。”丁三石答应了一声,贴身拿出一个木盒,递给秦百川。秦百川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丁三石到底是准备了什么,不过出于对丁三石的信任,秦百川觉得这份礼物应该价值不菲,双手托举过头,递给柳老爷子。
柳老爷子怒气未消,冷哼一声没有伸手去接,倒是柳媛媛将盒子拿过去,声音发腻的道:“义父,百川这人就是这张嘴惹人讨厌,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媛媛,你没听到他说五息之内要拿下老夫?”柳老爷子怒气不消。
“义父啊,那是他手下人忠心护主,一时着急之言罢了,百川不是已经赔礼道歉了吗?”柳媛媛不高兴的撅嘴道:“反正,百川刚才所说也正是媛媛心里所想,说句难听的,兆王孙咱们得罪不起,秦先生咱们一样得罪不起啊!我看不如先收下他的礼物,然后咱们再商量一个好办法,让他们狗咬狗岂不是更好?”
“噗!”
“咳咳!”
论插科打诨,柳媛媛的本事可不比秦百川差多少,听她说让秦百川和兆王孙去“狗咬狗”,柳夫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秦百川也是一个劲儿的咳嗽:“媛媛,我知道这是你的心里话,可能不能等我走了你们再说?”
柳媛媛瞪了秦百川一眼,他把柳化生、柳夫人弄得气不打一出来,她若是不当面说点玩笑话,气氛岂不是还要僵持下去?秦百川也洞悉了柳媛媛的深意,装作无奈叹气道:“不过,话粗理不粗,柳老爷子,秦某愿意跟兆王孙斗上一斗,我也请你们再多考虑,是否还有和兆王孙联姻的必要。”
说着,秦百川冲着柳化生、柳夫人抱拳:“秦某昨晚睡得不好,这便出去休息,劳烦老爷子给安排几间厢房。”
柳老爷子颇有些哑然,秦百川主动离开这房间,便是放弃了想要挟持自己的这最后一张底牌,只需此时他一道命令下去,丘山军便会一拥而上,将他们三人彻底困住,他既然知道有被困的风险,为何却要这么做?
“化生,我看那姓秦的虽然顽劣,但能主动离开,倒也是个坦荡之人。”别看秦百川在场的时候柳夫人把话说的难听,但等秦百川离开后,尤其是顺着秦百川说的那些话仔细想了想,柳夫人也觉得似乎将媛媛嫁给兆王孙这个决定……不能说不正确,只是有些欠考虑。
“是呀,义父,百川天生就是那副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这不,他还给你带礼物了呢!”柳化生的决定固然让柳媛媛失落,可好歹柳化生这些年如亲生女儿一般将她抚养成人,为了丘山军的利益牺牲自己,义父心里也不好受,柳媛媛当然不可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看你那猴急的模样,难不成你还把这礼物当成是秦百川给你下的聘礼不成?”柳夫人微摇了摇头,秦百川敛财的手段她也听说了许多,想来那盒子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我可不敢当成聘礼,我就想……这里面的东西越贵重,说明我在他心里地位越高,义父,你说是不是?”柳媛媛眨眨眼,将木盒递到柳老爷子面前。
“贵重又能如何,就算秦百川能拿出一座金山,恐怕义父也……”柳化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开了木盒,只看了一眼,柳老爷子下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一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瞬间呆滞,呆滞过后,眼圈竟都有些发红,试探的伸手想要摸摸那木盒当中的物件,可干枯的老手刚刚伸出,却又马上缩了回来!
柳夫人和柳媛媛都有些发愣,在她们的意识里,这些年风风雨雨,柳老爷子始终处之泰然,情绪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波动!她们不约而同,好奇的将目光落在木盒当中,里面其实也没什么宝贝,仅仅是一根被盘起的马鞭,这马鞭握柄处的漆彩已经有脱落的迹象,显然还是被人用过的!
柳夫人和柳媛媛更是觉得奇怪,这明明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马鞭,为何义父会好像丢失了魂魄一般?让她们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柳化生颤抖着身子从座位上站起,缓缓地双膝跪地,一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再抬起头来,他小心翼翼的从木盒当中拿出马鞭,轻轻摩挲,竟是泪如雨下!
这根马鞭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毫无意义,甚至扔在大街上可能都不会有人捡起,但作为岳翔曾经的亲卫,柳老爷子在见到马鞭的一刻,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当年岳元帅所用之物!
满眼泪光当中,柳化生似乎回到了那意气风发的年代,犹记得,那一年,那一天,岳元帅就是用这根马鞭,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