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要穿过这条过道，走上去，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时。
这只是一条路。
我站了起来。
森里国中三百余民学生，好在一秒里同时接受到了某种只屏蔽掉我的天外指令。
他们开始热烈鼓掌。
我迈步向前，歌颂国中毕业的交响乐从上方的喇叭里轰然响起。
节奏在配合我的步子。
掌声在配合台上那个人的微笑。
我莫名想到那个晚上，安源清二让路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一条笔直的道路。
只不过当时的月光被此刻的长管灯替代，无声旁观的风演化成了此刻头跟着我转的人，而尽头，受害者幻化成了犯罪者。
藤壤一成显然心情大好，他伴着交响乐的节奏，跟着一起前后摇晃的拍手。
他身边站在两个人，一个新来的秘书，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
这条过道走完了，现在，我要上台阶了。
十层台阶，对于一个舞台太高了。
我站上去之后，发现下面所有坐着的人，都变得很小，小的就像围棋里的黑白棋子。
“现在，请森里国中优秀毕业生原理同学发表毕业演讲。”
话筒塞进了我的怀里，头顶上的聚光灯太亮了，我只能看到下面人五色的头顶，看不见他们是什么样的神情。
毕业演讲？
对，我想起来了。一年过得很快的，居然就这么毕业了。
那跟这个地方说再见吧。
话筒凑到嘴边，还没开口，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藤壤一成借着我的手，凑到话筒前，用不容反驳的声音说，“接下来，原理同学会在森里高中等着大家哦。”
无意义的掌声又响个不停 ，声音的雷动甚至遮住了我摔话筒的声音。
忍耐住愤然立场的冲动，我默不作声的站在舞台靠近幕布的地方。
重新捡起话筒的人，是新来的秘书。
重新让会场活跃起来的是和我一并毕业，未来将成为我下属的那个青年。
至于始作俑者，正笑吟吟的和我遁逃在舞台的阴影里。
“毕业快乐原理。”
他给了我个礼盒。
“拆开看吧，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粉红色盒子，安静的躺在我的臂弯里，有人头那么大。
它的重量，和味道，让我感到恶心。
缓慢的掀开礼盒的盖子，里面的东西让我克制不住想要一枪毙了身边这个人。
“好看吗？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他拿起来，往我的头上带。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头上也带着一个王冠。广玉兰的香气，其实没有什么稀奇。”
他将我跌落在耳畔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原理，人是可以选择父母的。只要你懂得抛弃。朝开夕坠的花怎么比的上，我的真金镶钻石。”
在掌声被推到最高峰的时候，藤壤一成拍拍我的肩，在我耳边低语，
“森里高中见，小孩。”
（二）
“还合身吗？”
夏油杰弯下腰调整着僧鞋时听到了孔时雨的声音。
他抬头，先关注到的，是对方脸上的鼻青脸肿。
鼻梁被打断，手臂再次包着石膏，走起路来一瘸一瘸，西装裤都遮盖不住右腿的变形。
“怎么回事？”
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夏油杰脚下这条绳，在这一年里是他亲眼看见，亲手参与，亲力亲为编织而成的。
他叫它理想，他选择放弃了大义。因为一年时间的目睹，足够证实大义的无用。
大义已死，那个穿着校服每夜郁郁不甘心的男孩成了陪葬品。
夏油杰不会去缅怀那个自己，因为那是他自己亲手杀死的。
孔时雨扯开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露出了光洁但是布满勒痕的脖颈。“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自由了。”
“那原理怎么办呢？”
“她已经不再被监视了。”孔时雨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轻松的神色，“与其担心她，夏油君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夏油杰不自然的用手顺了顺披散的长发，他是第一次穿僧袍，第一次当领袖，最重要的是，当的还是盘星教的领袖。
在安顿好双胞胎以及他的父母之后，原理以他的名义买下了盘星教。
带他来的那天，她走在庙堂里，侧头和他说，“请在这里为我们的理想一起努力吧。”
孔时雨从衣架上拿过六祖袈裟递给他，咧开了一个滑稽却认真的笑。
“该你上台了，夏油教主。”
接过袈裟，穿在身上，夏油杰挂上了刻意捏造的自得神情，用力，推开了大门。
掌声就此响起。
（三）
“硝子，你说他们会鼓掌吗？”
五条悟对着医务室的镜子正在往眼睛上绑绷带。
“你又不是去领奖，干嘛给你鼓掌。”
家入硝子捧着手机头也不抬的发短信，说完，她抬眼略微的心疼的看了看桌上因舒适度问题而被残忍淘汰的医用绷带。
“看过《极道鲜师》，或者《麻辣教师》吗？里面的老师可是一出场就有学生鼓掌的哦。”
手绕到后面，再原路折返绕回来。五条悟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
抛弃墨镜选择绷带，是他今早起床刷牙的时候，郑重做的决定。
当然不是因为楼下的甜品店在卖一年一度才会放出的糖分炸弹，也不是因为前天高专毕业时，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的合照里，圆框墨镜莫名让他看起来不上镜。
“话说你为什么不戴墨镜了？”家入硝子有点后知后觉的问。
往上斜着绑了一圈，左右都侧头看了一遍，完美对称，厚度一致。
他向上抓了抓头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因为我啊，现在可是成熟的大人哦。”
在硝子准备翻白眼的时候，他快速比了个耶，离开了医务室。
真的是这样吗？
这位走路蹦蹦跳跳的成熟大人。
是，或者不是。
五条悟其实自己都不清楚。
他的喜好有的时候很抽象，依赖于感觉引领着他走。
也许今天是绷带，说不定明天就是墨镜或者眼罩了。
但可以确定千变万化的感觉之下唯一不曾改变的是，那极致纯粹的善。
走到了班级门口。
这一次他不再以学生的身份走到座位上，而是以老师的身份走上了讲台。
新来的少年们没有赠与掌声，但五条悟不介意，也不觉得失望。
因为他知道将来有一天，会有很多人为他鼓掌。
而那些人，都将是他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