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文兄，这些可都是江湖有名的豪侠，手里可不知道轻重，公子与他们比试，是不是有些冒失。”田掌柜笑呵呵的走过来，看着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低声道，“公子的威名可是传遍了保定，这番要是败了，那可就颜面扫地，对我们辅国社也是大大不利。”
他又遥指着场地一角站立的几个魁梧汉子，“耀文兄你看，那几人都是保定府顶尖的高手，其中就有蛮龙刀朱齐龙，你也是识得的吧。如今保定府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在下觉得公子虽然勇武，但是胜他还是有些凶险的。耀文兄认为呢？”
孙耀文的眉梢微微一挑，笑了。那名叫朱齐龙的魁梧汉子他自然是知道，以前乃是太行山林里的猎户，后来不知从那里学了几招边疆蛮族的刀法，凶猛险恶，保定府里不说能胜的，就是坚持个几十招，也是了不得了。
听了两人的谈话，旁边的小玉和孙铈也有些忧心。
那朱齐龙身形魁梧，体格也矫健，气息沉稳之下，整个人气度十分的明显，而且其不是呆站着，乃是一步一步踏出半尺，静静地在巡视，旁边的江湖人也不敢靠的太近，以免发生误会。
生死一瞬，行走江湖，距离有时候就是生命。
那朱齐龙的目光停留在场上的李毅身上，看也不看那要命虎一眼，明显是不放在眼里。
“这朱齐龙确实难缠。”提到此人，孙耀文也是点头，“但是好在此人从不乱杀无辜，心底淳朴，应当知道分寸。”
“那我就放心了。”田掌柜肥大的脸上满是笑容，如今公子非要比试，他们却也着实没有办法。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场地中间，要命虎掂量着腰刀，露出信心满满的笑容，还和同伴谈笑几句，明显是不把文质彬彬的李毅放在眼里。
而离要命虎不远处的那个少年，却是独自站在那里。
不是他人不想靠上去，而是那人身子笔挺的如同长枪，剑眉轻皱，眼神深邃，像是一座山峰，就那样孤傲的站在那里，不去贴近他人，也不允许他人接近。
没有人觉得自己有资格和山岳站在一起。
兵器分发，场地散开，也是时候动手了。
要命虎露出牙齿，得意的笑道：“公子，在下练刀十载，放出去，也收得回来，不必担忧。”
这是赤裸裸的不屑，所有的人都爆发出喧哗和大笑声。
江湖上强者为尊，不如就是不如，被人嘲笑也是活该。要想获得有尊严，就要变强，就要用拳脚刀剑来抢回自己的尊严。
李毅不语，只是持了腰刀，将刀尖对准了要命虎。
场地里的气氛突然多了几分紧迫，要命虎像是猛虎一样飞跃而来，猛然高举腰刀，用足力量全身扑上。
他这一扑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明显是要借助身体的重量和刀势融为一体。
这是必杀的一击，对手要是被这种气势震慑，定会来不及后退，难以闪避正面而来的劈斩。
围观的人都没有想到要命虎竟然第一招就使出了看家本领，全都爆发出惊讶的喊声。
李毅果然没有后退，腰刀带着刀风吹来，让他宽袖飘荡起来，一时间那白色的儒袍和灰色的刀身融合在一起，没有人看得清楚他到底有什么动作。
“唉！”所有的人都发出失望的叹息，在他们看来，李毅不选择后退，定是承受不住要命虎这一刀，他已经败了。
“小心。”围观的朱齐龙忽然大吼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在提醒李毅，但是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李毅突然动了，就如同银狼飞扑一般，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形。
要命虎只看到眼前的人影闪动，然后腰刀就失去了锁定。
他脸色剧变，但是常年击节厮杀的本能让他觉察到了危险，趁着刀上的力量还没有释放完，也是一偏转手腕，憋住一口气在完全扭转身体，将腰刀挥砍了出去。
他看到了白色的身影，也只能看到白色的身影。
在这一瞬间，他的刀身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敲中，剧烈的震动让他的臂膀几乎要断裂，他试图斩开这股力量，放声大吼起来。
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的变化，连呼吸都已经不自觉的屏住，唯恐错过丝毫的动作。
孙耀文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而不远处的朱齐龙却是低低的一声叹息。
“这要命虎也算是准一流高手，可惜还差了些许，倒是可以任个队头。”孙耀文笑着道。
清纯的撞击声响起，金石一般，然后回归平静。
要命虎手里握着腰刀，但是臂膀却无力的垂着。
他那一刀并没有斩开那股距离，在汹涌澎湃的巨浪面前，猛虎的反抗显得那么可笑。
李毅将腰刀交到了身边一个豪杰的手里，一脸轻笑的站在一边，如同翩翩公子，但是这时候没有一个人再敢小看他。
“既然进了辅国社，也就是一家人。但是一家人也要有长幼之别，礼不可废，以后还是注意点为好。”李毅淡然道。
要命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突然跪倒在地，语气没了刚刚的张狂，只有敬畏和崇拜。
“小人聆听公子教诲，以后再也不敢再目中无人了。”
李毅笑着走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扶起了要命虎，看着他脱臼的臂膀，笑着道：“在那等时候都没有弃刀，是个好汉。以后你我就是兄弟，知错就改，这才是我们辅国社的豪杰。”
要是之前李毅说这句话，要命虎只能嗤之以鼻，但是见识了公子的厉害，这个江湖莽汉此刻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众人的注目下，要命虎不要意思的笑道：“谢谢公子，兄弟我以后定当不丢辅国社的脸面。”
李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下去疗伤吧。”
要命虎恭恭敬敬的退开。
孙耀文走过来，笑着道：“公子，这些豪杰身手不错，以后商铺的护卫事宜可就不用担心了。”
李毅笑着道：“一个个都是好汉。你挑选的人都很不错，特别是品行，这可是我们辅国社的气魄灵魂，定当不能丢了。”
田掌柜拿着手帕给李毅擦拭灰尘，堆笑着道：“这些人就是太野了，只认识拳头。”
“野点算什么？”李毅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道：“我们要的是勇武的好汉，可不是绣花的姑娘。”
听了这句话，旁边的汉子纷纷哄堂大笑，看向李毅的眼神也是多了几丝感动。
他们虽说是豪杰，但是入了江湖只是搏命的粗汉，出了江湖也仅仅是打架的奴仆，人人视他们为凶徒，从未有人这般因勇武礼待他们，也无势力以兄弟情谊接纳他们。
朱齐龙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李毅，转而走过来。
“我叫朱齐龙，江湖人称蛮龙刀。”
“公子，这个可是保定有名的豪杰，武艺能比之他的，除了当初的陈黑龙，就只有太行山那位双锏岳步凡。”孙耀文介绍着朱齐龙，然后看着他狠狠地道，“见了公子怎么不知道行礼？”
朱齐龙魁梧的身姿微微摇了摇，然后正色道：“我要和公子打一场，打完了，我才加入辅国社。”
“真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家伙。”田掌柜皱着眉摇了摇头，“公子战了一场已经累了，你这般挑战，可不是不懂规矩吗。”
很显然，他还记得孙耀文对朱齐龙的评价，不想他与公子比试。
孙耀文最是心细，看着李毅的神色，脸色有些欲言又止。
朱齐龙可不仅武艺高强，出身太行山的他，亦侠亦匪，在太行山贼匪里有着很高的声望.太行山数万贼匪，没有一人敢不给他面子，要是李毅能够折服他，将其加入辅国社，太行山之中很多悍匪都将给辅国社几分面子，不会轻易抢掠。
看着朱齐龙的李毅却神色安详，将腰刀又拿了过来，笑道：“文人有文人的气节，豪杰有豪杰的骨气，这没什么不对。那就再比试一场吧。”
朱齐龙微微一愣，没想到李毅竟然真的会答应。
田掌柜有些焦急，“公子，你已经比试了一场，气力有些消耗，这朱齐龙却是精神饱满，这不公平，还是以后再比试为好。”
李毅并不知道田掌柜的担心，哈哈笑着道：“我要是不必，这样一个勇武的好兄弟可就没了。你不要多言，我陪齐龙兄过上几招。”
朱齐龙听了眼神有些闪烁，原本高傲的头颅也是不由对李毅低了几分。
李毅看着这个浑身透着凶悍气息的汉子，眼神却是有几分惊讶。
他明显能觉察到朱齐龙身上有血气在涌动，比猛虎、黑熊的都要强盛不少。
看来其掌握了凝练血气的办法。
“公子，你这……”田掌柜见免不了一战，有些焦急的转来转去。
李毅摆了摆手，将儒袍的外衫脱去，这才抬头去看朱齐龙，“只要打败你，你就加入辅国社，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希望你守信。以后入了辅国社，就要懂得仁义爱民，不可再逞凶斗狠，骚扰百姓，这都是我们的规矩，你必须也要遵守。”
刚硬似铁的朱齐龙这次没有丝毫不满，而是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是。”
李毅转头看着孙耀文，“找把刀给他。”
孙耀文刚想动步，朱齐龙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宽背大刀。
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善。
对着公子拔刀，这可是不敬。
“公子。”朱齐龙看着李毅的眼神道：“我知道公子最善长枪，而我最擅长刀法，我想能够和最强的公子一战。”
“哗…………”
所有的人全都面面相觑，议论起来。
他们本来还想着朱齐龙为何会来辅国社，原来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挑战李毅。
要知道李毅击杀黑豹、座山虎，又打的卫所兵丁溃不成军，勇武之名在江湖传扬太盛，俨然是保定第一高手。看来这朱齐龙是不服，今日专门来挑战的。
李毅却不回答，也不抬头，他盯着那柄布满豁口的宽背大刀，露出一丝戒备的神色。
“是把猛士的武器啊，”李毅点头，“这上面每一个豁口，每一个划痕，都是一场战斗吧。”
他猛地扔掉了手里的腰刀，看着孙耀文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认真对待了。孙耀文，去将我的虎牙枪拿来。”
胯下辽东马，手挺虎牙枪，少年英雄，神勇不凡，这就是江湖上盛传的李毅形象。
李毅握着虎牙枪，才是江湖上传名的少年英雄，而朱齐龙要挑战的，就是这样一个耀眼的新星。
朱齐龙很感激李毅答应他的要求，这是对他真正的尊重，一个武士需要的尊重。
孙耀文抓起锣锤大挥一记，锣声震耳，比试开始。
李毅抓起了虎牙枪，熟悉的枪身带动着身体里好战的因子，在深沉的呼吸下，李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越来越烫，如同快要沸腾一样。
枪锋呼啸，空气的撕裂发出声响，李毅单手托着枪尾，笔直地站着。
“公子，此战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将加入辅国社，任由公子差遣！”没有丝毫的犹豫，朱齐龙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最好了。”李毅整个人放佛激烈的火焰，昂然的站在那里，声音沉稳的道，“那这一场就是兄弟之间的切磋。来！”
“李毅说完最后一句，早就积蓄的气势瞬间爆发，暗淡的枪尖如今变成了能够刺破一切的杀机，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向着朱齐龙的心脏刺去。
这是一场兄弟之间的切磋，但更是两个骄傲战士的碰撞，这一刻没有情谊，没有技巧，没有理智，只有各自的骄傲，和互相的敬重。
朱齐龙的宽背大刀速度比不过虎牙枪，在李毅刺出的那一刹那，大刀就动了，斩在枪口上荡开了长枪。
双方都被对方猛烈的力量击退，全都赫然抬头。
李毅看出了朱齐龙的惊讶，气血旺盛的他，估计很久没有碰到在力量上能够压倒他的人了吧。
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让李毅和朱齐龙同时战意迸发，他们在分开的一瞬间，又重新对撞起来。
虎牙枪和宽背刀激烈的交锋，像是黑龙和猛虎激战，反震的力量隔着武器震伤他们的胳膊，让行动迟缓下来，这时候围观的众人才脸色苍白的看清楚各自招数。
他们已经深深地被两人的武力震惊了。
没有任何的停顿，两个人在交锋的下一刻，几乎是同时开始了下一轮攻击。
完全没有防御，以攻对攻，枪尖的呼啸和刀锋的丝毫凶蛮的拼杀，让周围的豪杰胆战心惊。
他们见过所有残忍的厮杀和绝望的怒吼，但是从未见过这等近乎残酷的搏杀。这两个人几乎不是人，而是两只凶兽，两只洪荒巨兽。
田掌柜脸色苍白，看着身边的孙耀文，尖声道：“耀文兄，他们这般疯狂，公子会不会受伤？”
只有紧锁着眉头的孙耀文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因为他也从未见过这等凶猛的战斗。
不知道是多少次对击，武器的轰鸣声令场边的人心神不宁。
小玉看着场中扬起的灰尘，柔软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紧盯着场内的动静。
“石头，你可不能有事啊，我还没和你斗够呢。”
朱齐龙的咆哮让所有人的心脏都猛然一跳，放佛是战马奔驰的嘶叫，他的宽背刀猛然磕开李毅的刀身，然后转变角度，直刺而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朱齐龙明显是想要贴近李毅，利用其长枪近战不便的弱点，获得最后的胜利。
其成功的闪到了李毅身边，而李毅在虎牙枪偏转的那一刻却是猛然旋转起来，虎牙枪在手中转动，如同腾飞的巨龙。
在两人视线交聚的那一刹那，就是胜败的一瞬间。
宽背刀被朱齐龙的腰劲带动，如同能够突破一切阻碍的流星。
当初那个女真蛮子告诉过他，这一刀曾经杀过披着重甲的将军，这是能够刺穿重甲的刀法，更是一往无前的勇气。朱齐龙已经算准了一切，李毅除非及时的收回虎牙枪，用枪身打偏他的刀势，不然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在用一刀抵住李毅的腰眼。
我是不会输的，有着蛮族无穷勇气的刀法，就绝对能够战胜一切。
这一刻被无限的拉长，李毅旋转的身体带动着虎牙枪，在力量和惯性的改变下，迸发出无限的可能。
朱齐龙的刀停在了半空中，因为李毅的枪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枪尖上浮现出血迹，李毅眼睛里的血色却是慢慢消退。
所有人都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得屏住了呼吸，就连孙耀文也变得惊惶不安。
“这，这一枪叫做什么？”朱齐龙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回马枪。”
“真是好俊的枪法。”朱齐龙的脸色显得煞白，松开宽背刀，捂着脖子跪了下来。
李毅扶起了他，拍了拍那坚实的肩膀。
【作者题外话】：齐龙兄，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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