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嘉树来到病房的时候就觉得气氛好像有些奇怪。
在他的预想中,弟弟怒气冲冲而来,奚阮瞒着他乱来在先,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所以理论上,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现在看到的这样——
弟弟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偷偷瞄着奚阮,时刻注意着奚阮的表情,奚阮稍微沉思一下或是抬下手他都立刻起身轻声细语地问她想要什么,全程低眉顺眼的模样,就跟个犯了错的小媳妇一样。
这场景对于恣意妄为惯了的江凌肆来说简直堪称诡异!而且诡异至极!
沈嘉树着实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正纳闷着,身前就被递过来一杯水。
“哥。”江凌肆垂眸,轻轻晃了下手中的水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挡住了沈嘉树望向床上的视线。
沈嘉树对上他幽黑的双眼,莫名有一种自己的一切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的感觉,赶紧接过水杯。
“谢谢凌肆。”他尽量自然地笑了下,喝了口水后转而问道:“你昨天晚上几点到的?”
“一点半吧。”江凌肆淡淡回了一句,转身坐回电脑前。
一点半。
沈嘉树垂眸思考了下。
不会是凌肆大半夜到了以后把已经睡着的奚阮叫起来训了一顿反而把人家惹毛了吧?
沈嘉树默了默,越想越觉得这像是弟弟能干出来的事。
他家弟弟对女生向来没什么温柔可言,平时可能还好,脾气一上来就说不准了。
沈嘉树握着水杯默默叹了口气,他其实想提醒凌肆对女孩子温和一点,免得时间久了把人凶跑了,但是又觉得自己毫无立场。
要是其他女孩子他还能劝劝,但他们之间一旦涉及奚阮就会显得格外尴尬,他说什么都像是别有居心。
更何况……他确实还存有一丝侥幸和幻想。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沈嘉树盯着杯子里的水面有些出神,奚阮喝完了药,左右看了看江凌肆和沈嘉树,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
“嘉树哥,这次的事真是谢谢你帮忙了,可惜我现在不太方便,等比赛结束了,我一定请你吃顿大餐再给你备上一份大礼。”奚阮看向沈嘉树,眼眸微弯起了个话头。
她知道他过来应该是节目组有什么事,但直接问像是着急赶人走一样,况且她确实该好好感谢对方。
“嘉树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我会尽力准备的,没有的话我就只能按自己的想法来了。”奚阮眨了眨眼。
事实上她对送沈嘉树什么作为谢礼还是有点苦恼的,如果他能直接说就再好不过了,年轻人之间的社交大可以简单一些嘛。
沈嘉树闻言眼眸暗淡了几分,看着奚阮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哪里用得着你这么费心,我也就是吩咐几句话让下面的人去做,实际上也没出什么力,你不用放在心上。”
奚阮微微抬眉,心中暗叹简单不了了,不过还是感激地扬起了笑脸,“才不会没有出力。至少你每天给我传纸条送小零食也很辛苦啊。”
“这个怎么会辛苦……”沈嘉树看着少女比蜜糖还甜美的笑颜,似乎在发自内心地感谢他,好像他真的废了很多心力一样,不由得心跳加速,摸了摸脑后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江凌肆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隐在屏幕后的脸色黑了又黑。
传纸条,送零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情侣甜蜜日常呢。
这两个人一起瞒着他干了件大事,现在又是约饭又是送礼物,关系倒是一下亲近不少。
他舔了舔犬齿,听着奚阮一口一个“嘉树哥”,叫得那么甜,胸腔涌上一股闷气,与之同时漫上来的还有一股无法挥去的恐惧,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止不住地开始翻腾起来,扰得他心烦意乱。
“嘉树哥,你……!”
“呲啦”一声,江凌肆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生硬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奚阮和沈嘉树立刻转头看向他,动作整齐一致,连有些不解迷茫的神情都几乎一样,看在江凌肆眼里更加碍眼。
他咬了咬牙,阴郁的视线扫过两人,最后看向沈嘉树。
“这次的事你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么。”江凌肆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他阔步走向房门,冷冷瞥了沈嘉树一眼,“出来。”
奚阮愣怔地看着江凌肆满是低气压的背影消失,想到他可能又把事情怪到了沈嘉树头上不禁有些着急,“江小数!你不要瞎责怪人,是我执意要这样的!”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下床追过去,沈嘉树见状吓坏了,立刻又把她按回了床上,“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兄弟两个能有什么事,我们谈谈就回来,你好好坐这别让我们提心吊胆的就好。”
奚阮圆润的眸中闪过怀疑,她觉得江凌肆看起来挺生气的,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好像比昨天晚上还厉害。
奚阮还想说些什么,门却“嘭”的一声又被踢开,江凌肆狠狠盯着沈嘉树按在奚阮肩上的手,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怎么着,就这么一会儿都不想离开了是吧。”
沈嘉树脸色一白,又对奚阮说了句“别担心”,赶紧转身走出了病房。
——
江凌肆双手抱臂,靠在楼道的窗边,看着沈嘉树面色平静地走向他。
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哥哥。
确实如白父所说,样貌、家世、人品、学识挑不出任何毛病,完美的配偶和女婿人选。
而他自己,似乎除了这具身体样貌,目前的一切都一片狼藉。
这样一想,江凌肆心里忽然没了底,仿若出现一片空洞一般,呼呼往里灌着风,空洞,酸涩,让人徒升寒意。
这样的他——奚阮到底喜欢他什么。
江凌肆脑海一空,忽得闪过这个念头。
他烦躁地想要抽烟,伸手摸兜,却只有一片空荡,连根烟毛都没有,抽个屁。
他索性打开楼道的窗户,让外面跃动燥热的气息涌了进来,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如坠冰窟的心脏稍稍回温。
“凌肆,这次的事……”
“我不是让你离她远点吗?!”
沈嘉树走到江凌肆面前刚想解释,江凌肆就厉声打断了他,锐利的视线像含着刀子一样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