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炽热而躁动。
等到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浮动的尘埃勾结着血雾形成了茫茫的瘴气,很难想象在这宛如遭受到陨石袭击一样的地方还能有人能幸存下来。
而在浓稠到仿佛要渗出血来的雾气的最中央,却在此时显露出了一道人影,狂躁而平和的魔力在他的身上汹涌激荡。
米奈歇尔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皱眉。
纵使为了保存这座高塔的结构,他已经尽可能收力,但依旧几乎削平了钟塔的顶层。
放眼望去,在坍塌的建筑中,已经见不到了藤丸立香和玛修的身影,大概是在刚刚的那一剑中被彻底粉碎。
带着热流的空气吹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了战场的吐息。
“结束了。”
站在钟塔之上,米奈歇尔眺望着卡美洛的全境,到处都是腐烂的诅咒,不远处在黑色咒层中若隐若现的肮脏白色巨神肆意践踏着大地,在整个不列颠全境,他的感知范围中没有一只妖精存活。
这个世界上已经来到了末日,而在大约一刻钟后,科尔努诺斯尸体上的咒层便会彻底爆发,摧毁妖精国和整个泛人类史。
“梣,你没做的事我做到的了。”
他望着充斥着死气和破败的世界。脑中却想起了梣对他的称呼。
勇者。
他是拿起圣剑拯救世界的勇者。
他被梣拜托,如果梣的圣枪无法击杀科尔努诺斯,那么就用她的尸体完成巡礼,用圣剑斩断咒之灾厄,以避免泛人类史的不列颠遭受毁灭。
但是,经历了这个血腥的黑暗童话的背叛了使命的救世主,并不应该相信他,他是腐烂的勇者。
“杀死所有人,清理诅咒,为更多文明的分支得以延续。才能防止所有的文明被污染殆尽。”
“这才是救世。”
热风再度吹拂而来,在一尘不变的灰暗世界中,一抹亮眼的蓝色随风而来。
蔚蓝色的,是他记忆中的天空的颜色的花朵,野风信子花。
象征着点燃生命、别离的花朵。
他伸手捻住了那朵花,但入手的却是冰凉的触感。
这并非是实物的花朵,而是被土之氏族妖精的精湛的锻造技巧打造成了花朵样式的小巧发饰。
他记起来了,这是阿尔托莉雅在完成铸剑前交托给藤丸立香的发饰。
不过……
“作为这段旅途的终点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突然间,他的笑容顿住,他想到,如果在他的必杀一剑下理应尸骨无存的藤丸立香,是如何留下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小物件的?
只是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米奈歇尔就拿起了剑。
但攻击来自脚下。
在战斗之中千疮百孔的钟塔之中,自遍布塔身的每一寸裂缝之中几乎在同一时间迸发出了夺目的金光。金光从内部层层往上,从分子的程度将塔身分解,塔身无声地泯灭化作空中散落的齑粉。
失去了落脚点的米奈歇尔被迫从钟塔之上跳下,他的脚踩入了诅咒的黑潮之中,诅咒在高热的魔力中被隔绝。
在粉碎开来的高塔碎屑之中,米奈歇尔看到无数粉尘中鲜艳的蓝色发饰缓缓转落,但在即将被黑色诅咒潮水吞噬之前,发饰表壳之间亮起了金光。
不只是发饰,远处几乎坍塌的建筑,近处溅起黑色涟漪,除去站在黑潮中央的米奈歇尔之外,周围的一切都裹上了这层金色。
由诅咒构成的黑色潮水、空气中飘散的粉尘、以及在粉尘中坠落的蓝色发饰,在此刻都在这金色伟力下停止了流动。
肃穆的、凌然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清澈女声在豁然开阔的
“——倘若其他的泛人类史也被赛法卢所牵连,然后,你再打算一同消灭吗?倘若所有的泛人类史枝干都被赛法卢所威胁,你会连整条枝干全部斩去吗?这就是星球的最终兵器?这就是那位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尝试拯救这个早该死去国家的救世主梣钦定的勇者?”
“即使拿到圣剑也不去考虑如何击败赛法卢,也不愿相信后人有应付游星的实力,一味地逃避,你是被赛法卢打怕了吗?”
“如此,说腐烂并不侮辱你,圣剑使,你的表现甚至让我不愿用你的名字称呼你。”
明明一刻都没有眨眼,但米奈歇尔却突然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掌已在不知何时拖住了停在半空的野风信子花的发饰。
“别离和终点不过只是在妖精不列颠的曲解下的花语,在泛人类史中,它还有着更美好的含义。”
“喜悦、幸福、永远怀念、燃烧的爱。”
“这一切都不是你一句轻飘飘的终结可以带过的。”
纯白的外袍下是亮银色的铠甲,头戴小巧的纯金王冠,一束不服管束的呆毛翘起,金色的柔顺长发被蓝色的发带束缚,却依旧在腰部的位置散开,她如傲然绽放的白莲,只是站在这里,便将周围的诅咒驱散,形成了不存在诅咒的真空区。
“你是……”
无论是从泛人类史自己的灵基碎屑还是自己的记忆去看,这副外貌都是那个预言之子,但此刻的神情却让他迟迟不敢确认。
而且——
她不是完成巡礼以身铸剑了吗?
“阿尔托莉雅……”
听到这声呼唤,米奈歇尔一凝。
因为他看到,在阿尔托莉雅的身后,是被他认定为已经死在了他剑下的泛人类史的御主。
而在那名为藤丸立香的少女怀中,躺着的是浑身浴血的紫发盾使,魔力已经微乎其微,呼吸已经低不可闻,别说战斗连睁眼对此时的她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挑战,只不过是在阿尔托莉雅的魔术下才吊住了一口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名为玛修的少女依旧存活。
而在米奈歇尔的正前方,确定玛修已经脱离危险期的阿尔托莉雅温柔地看着藤丸立香:“多亏了你和玛修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我才能凭借你们的热忱从乐园赶来。”
米奈歇尔身上受损的黑鳞脱落,而后又重新填补上一层崭新的龙鳞甲:“梅林说的救兵就是你吗?”
感受着空气中逐步松动的魔力,米奈歇尔紧绷的心弦却是放松了下来。
这样啊……
诚然,他的斩击无法防御,在剑势累积到了前所未有的一剑时,几乎是达成了【一触即死】的条件。但是,那也只是适用于表世界的法则。
在他斩击落下的同一时间,阿尔托莉雅以类似固有结界的形式将位于世界内侧的星之内海降临在了表层。
他的宝具也确实将这种逃避视作了防御,但在不存在死亡概念的星之内海中,后续的伤害才没能作用出来。
“对肃正啊,星之内海的乐园妖精。”
“是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一介村姑而已,但是,现在,救世主就是我。”
看出了阿尔托莉雅的手段,米奈歇尔说道:“你没必要阻止我,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否定了不止一个世界。而她们的世界在我看来已经走到了尽头,我要做的不过是她们先前所做的。”
“但我总不能让他没有故乡吧?”阿尔托莉雅平静回应。
在藤丸立香希冀的注视中,米奈歇尔凝重的目光下——
阿尔托莉雅捏住了发饰的那只手闭合,紧接着,一轮氤氲光晕在她的掌缝间盛开。
金与蓝交织的倒垂剑鞘在她的掌心中被拉长,形成了选定之杖的样式,在选定之杖上,一朵野风信子花无声飘扬。
“你应该连同兰斯洛特一起救下的。”米奈歇尔说道:“我是被当作【单体兵器】培养,一对一你不可能取胜。”
“他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使命。消耗掉了你的两剑。”
——被看出来了?
米奈歇尔有些意外。
不过——
“先前,三对一都无法在我手中取胜。”米奈歇尔扬起了剑,血色的光随着魔力的聚集而再度亮起,他察觉到自己的话似乎有些多了,但并不以为意:“而现在,我已经熟悉这副灵基你没有胜算。”
“多说无益,来吧,胆小鬼。”她的目光平静:“现在依旧是三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