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荷要求里正清点鲁家财产,将她能带走的,鲁同自己留下的皆造册记下画押。
分得这么清楚,来的人中不免有人觉得黎荷太过绝情,要知道鲁同还躺在床上呢。
不过人都来了,清点财产也用不了多久。
这一个多月来黎荷花去了不少钱,鲁同看到清点出来的财物,心在滴血。
黎荷这一个月花去的钱比他这三年来花的都多,幸亏他当机立断的想了这个办法,不然……
双方契结文书,鲁同将所有的气都咽下,只等人好了再图谋。
谁知黎荷把东西收拾好,转身却从自己分得的赡养费里拿出一角银子塞黎宝璐手里,“虽说我与他夫妻缘绝,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堂妹为他接上骨头,我再留几日照顾他的起居,等他的病全好了再走。”
鲁同额冒冷汗,立刻道:“不必了,我再请人照顾便是,你走吧。”
黎荷坚决的摇头,“不,我是一定要照顾到你能活动的,雇来的人再精心也没有我细心。”
众人不由满意的点头,纷纷帮着劝说道:“鲁同,既然黎娘子这么说,你就成全了她吧,虽然你们现在不做夫妻了,但恩义还在嘛。”
里正立即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黎氏留下照顾鲁同几天。”
鲁同脸色灰白,戒备的看向黎宝璐。
黎宝璐冲他笑笑,从药箱里取出包好的棉布塞他嘴里,道:“我给你接骨,你忍着点。”
鲁同颤颤发抖,生怕黎宝璐把他彻底废了。
但黎宝璐却是真的给他接上了骨头,给他打夹板的时候还低声道:“我现在是大夫。”
她现在是大夫,所以会治鲁同,而之前她是堂妹,所以会为黎荷出头。
黎宝璐给他上好夹板,照例叮嘱了他注意事项,便留下两张药方,“一张内服,一张外服,我没带药来,你叫人去城里抓药吧。”
鲁同哪敢用她的药,抿嘴不语,黎荷却接过药方交给来做见证的一个邻居道:“劳烦大叔明日跑县城一趟,用多少钱只管问鲁相公要,到底是自己的身体,他不会吝惜的。”
鲁同阴寒的看着她道:“你我已经和离,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黎荷对他温柔的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人在家出危险吗,我们家里有多少银钱大家都一目了然了,我一走,你手不能动,脚不能挪的,只怕东西被搬光了你也没办法。”
鲁同抿嘴,阴寒的看着她,即使是这样他也不相信她会那么好心。
但一直强硬的黎荷却好像柔软了下来,柔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现在已重得自由,自然不会再想害你。”
黎荷说到做到,她把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交由母亲和弟弟带回去,自己则留下照顾鲁同。
不仅给他做饭,还打了热水给他擦脸洗脚,一直困扰他的方便问题也替他着想到了。
而且鲁同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变好,五天过后,骨子里开始有种痒痒的感觉,他知道断骨开始重生了。
而里正也派人来给他们传话,说和离书已入档,黎荷的户籍已被迁回黎家,俩人从律法上完全没有关系了。
黎荷眼中闪过幽光,转身对鲁同道:“我不好再留下去,现在你还不能走,但一些小动作手却是能做的了,你想请谁来照顾你?”
鲁同垂下眼眸想了想,家里的财物外人只怕都知道了,请个男子来照顾太危险,即便不会被害命,谋财却总是少不了的。
“帮我请村东头的吴寡妇吧,把她请来,我亲自与她谈工钱。”
黎荷不仅贴心的把吴寡妇找来,还把他所有值钱的东西装进一个包袱里放在他的床头,被子一盖,谁也不知道钱在这里。
钱就在手边,鲁同也安心了不少,看向黎荷的目光便不由有些复杂,他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到最后黎荷竟愿意真心为他着想。
黎荷也对他叹息一声,道:“你别怪我,我从心底里怕你,我被你打怕了。可自从你提了和离以后我就豁然开朗了许多,并没有以前那么怨恨你了。”
鲁同心中微动,看着黎荷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走出房门,黎荷慢慢收起脸上的怅然,面无表情的对守在院子里的黎钧道:“我们走吧。”
黎钧拉了辆板车来接他姐,黎荷坐在板车上,看着六村渐渐在她眼前消失,心中复杂。
当年她嫁过来时有恐惧,有忐忑,但也有期待。
鲁同虽比她大上很多,又有过一任妻子,但开始三天他对她真的很好。
可惜了……
“姐,你干嘛对鲁同那么好,用二妹的话说,那人就是个人渣,你可不能心软。”
黎荷面无表情的道:“我怎么会心软?”
多少个夜夜,她多想趁着对方熟睡掐死他,可她不能。
“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因为你还没长大呀,”黎荷轻声道:“钧哥儿,你得快点长大,至少能打得过他,不然他对我们的威胁就永远存在。”
黎荷太了解鲁同了,她现在逼得他有多狠,以后他反弹的就有多狠,黎宝璐并不能时时护着他们,何况她还会离开琼州。
他们只能靠自己。
但黎钧才十四岁,不管是武力,能力和财力他们都不能给鲁同相比。
这五天与其说是在照顾鲁同,不如说是在软化他的仇恨,至少在他的伤势痊愈前,他能不对上黎家。
即便要对付,态度也会温和一些。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鲁同,非黎荷莫属。
她日夜生活在这个男人的暴力之下,一直表现的软弱可欺,是为了活着,也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心。
黎钧见大姐和离了还要考虑这许多,不由抿嘴。
他要是能再长大一些,或是他爹能管用一点,何至于如此?
黎钧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医,在流放地闯出一片天来,哪怕他武力值不够,也不叫人小瞧了他去。
黎宝璐坐在栏杆上踩着药刀来回滚动切药草,顾景云捧着一本书坐在一边倚着栏杆,眼睛却有些无神。
黎宝璐把切好的药草倒在簸箕里,回头看见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景云收回神思,抬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黎宝璐坐在他身边好奇的问,“想什么呢?”
顾景云合上书,垂眸道:“广东巡按要到琼州来了。”
“这不是好事吗?”黎宝璐迷糊,“你不是算好了让谭谦就此丢官贬值吗?”
开春后苎麻已经种下,因为有顾景云的名气在,罪村和向善村种植苎麻的人不少,只等两个月后苎麻一收就能剥麻织布,所以时间不等人,在此之前谭谦一定得下台,不然不管村民们做多少到最后都落不到他们的口袋里。
“是啊,但是广东巡按换人了,”顾景云淡淡的道:“前任升官回了京城。”
黎宝璐张嘴结舌,“怎么会这么突然?过年前不是还……”
“是啊,很突然,”顾景云若有所思的道:“所以我也很想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正月里调换职位,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却很少。
顾景云不觉得这是巧合,所以是谁插手的?
他安排了前任巡按身边亲近的官吏,由他捅破谭谦的贪酷,这条路走不通便由琼州县尉上书朝廷,由御史弹劾让朝中正视琼州的问题。
这两条路他都算好了,但意外出现了。
不过顾景云倒不是非常担心,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谁会对广东感兴趣。
“只要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就好,”顾景云起身道:“让张六郎最近别出商队了,在巡按离开前我们都老实点。”
而此时,快要上岸的新任广东巡按刚刚吐完一拨,脸色苍白的靠在床上。
幕僚拢手立在一边,不解的问,“大人为何一定要往琼州走一趟?琼州府虽大,但人口稀少,以良民数算只能算个中县,以经济算,连个下县都比不上。”
巡按微闭着眼睛,半响才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幕僚立时不再多问,他一直想要知道其中原因,但大人一直不言,作为幕僚他自然不能相逼,不过能得到这一句就差不多了。
琼州几乎相当于海外之岛了,这里有什么值得贵人青睐的?
幕僚迷糊,广东巡按却深知其中原因。
他上面的主子是为了前任阁老秦信芳来的,皇帝寿数越长,京城风云越重,这是又要开始了呀。
广东巡按心里啪啪的想着要如何去流放地见见秦信芳,而此时,秦信芳正有女万事足的抱着她在游戏屋里玩。
妞妞已满百日,小脑袋已经立起来了,这小姑娘也不知道像谁,还未满月时就开始攥着拳头“啊啊”的对着空气说话,此时百日过去,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开始盯着人的嘴巴“哇哇”的学着说话。
可惜没人听得懂她的小人国语言。
她也自娱自乐的非常开心,每天只要来游戏屋就开心得不得了,一双眼睛盯着垂下来的五颜六色的绣球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