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和青菱忙出来把东西搬进去,黎鸿看到黎宝璐瑟缩了一下,不肯让两个丫头搀扶,直接抓住了梅氏的手。
黎宝璐只扫了他一眼便扭头对黎荷黎柳道:“我们进门吧,赶了许久的路也累了。”
红桃给那男子一锭五两的银子算是谢过,那男子不断的鞠躬退下,一叠声的道:“姑娘们下次再要使唤人便让人到街上叫我一声便行。”
转身负责把车夫的钱给出了,拿了剩余的钱喜滋滋的离开。
五两银呢,没料到接个人就能赚这么多,顾府果然大方。
黎宝璐已经带了黎家人进门,吩咐厨娘道:“去煮些易克化的食物,让他们吃了洗个澡便休息。”
黎钧却没有休息的心思,见下人退下后便着急的问道:“二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官差们只说祖父的冤屈洗刷了,却不说经过,还让我们悄悄的进京,不要暴露身份……”
“是赵嫔开口翻案,陛下才让人重查当年的事的,”黎宝璐道:“祖父本来就是冤枉的,赵嫔保留了不少证据,所以祖父冤屈得以昭雪。不过兰贵妃一向霸道,就算祖父平反了,她也不一定会放过你们。”
“其实陛下给你们发的是平反诏书,接到诏书后要进京谢恩,景云哥哥担心你们毫无防备路上出意外,这才请大理寺补发文书,赶在圣旨到达前让你们进京。”
那些传旨的内侍和侍卫再能干也比不上大理寺的官差们能吃苦耐劳,何况大理寺的人得了命令要快马加鞭,自然会加快速度。
他们收了公文进京合情合理,接不到圣旨也不是他们的错。
黎宝璐说得轻描淡写,但黎钧等人却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黎家人都感激的看着她,就连一向对她愤恨的黎鸿都没出声找她麻烦。
黎宝璐起身道:“你们先吃饭,梳洗一番后休息一天,等景云哥哥回来再安排你们见陛下。”
黎鸿瞪大了眼睛,哑着声音诧异的道:“顾景云能带我们见陛下?”
“对,我们不能等传旨的人进京后再等安排。”黎家人一天不见皇帝就一天没脱离危险,兰贵妃真杀了他们,皇帝或许会心中恼怒,但一定不会惩罚兰贵妃。
真是偏心的昏君。
而能让皇帝宣召黎家觐见的只有顾景云了。
因为他受宠呀,除了给太孙李安授课有时候需要进宫外,皇帝还喜欢时不时的召他进宫下下棋,聊聊天,念念旧之类的。
顾景云中午回家吃饭时黎家人已经在隔壁院子的客房里打地铺睡着了。
没办法,他们这边满员,住不下他们。
顾景云也不见他们,而是直接道:“午睡过后我进宫去见陛下。这事瞒不住人,与其让皇帝从别人口中知道此事,不如由我们主动提起。他们用假路引的事也可就此揭过。”
黎宝璐担忧,“皇帝会不会怀疑你与大理寺卿的关系?”
“不会,”顾景云对她笑道:“李仕鲁处事谨慎是满朝有名的,冤案平反他自然要派官差下达文书,至于公文比早半天出发的圣旨还要先到达琼州那就是那些内侍和侍卫的问题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他们求情的。”
顾景云嘴角蘸着冷冷的笑意道:“至于黎家会上京,会拿假的路引那就是我的责任了,是我写信让黎家小心谨慎,也是我给黎家的假路引,且特意赶在了圣旨到达前先一步到了琼州。”
阴谋说出来光明正大地执行便成了阳谋。
顾景云了解皇帝,他并不介意臣下心思深沉,只要对他坦诚就行。
他不介意在他面前做个“坦诚”的人。
坦诚的顾景云被皇帝戳了一下额头,他笑骂道:“这时候才来跟朕说是不是太晚了?”
顾景云一脸严肃的道:“回陛下,不晚。”
皇帝气得差点拿桌上的折子砸他,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沉思着问道:“你这是在防谁?”
顾景云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帝,毫无尊敬之心的道:“陛下真要臣说破吗?”
皇帝脸色难看了一瞬,他当然知道他是在防兰贵妃,他也知道兰贵妃早已不是二三十年前天真美丽的少女了,但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兰贵妃的坏话。
皇帝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自从四皇子得势,可以和太子分庭抗礼开始,朝中的御史和大臣们就不再上折弹劾兰贵妃了。
倒是民间对兰贵妃的骂声多了些,“奸妃”二字不断的被人提起。
顾景云拢手站在一边等皇帝的决定,皇帝也没怅然多久,最后挥了挥手道:“算了,宣他们进宫吧,黎博到底救了老六一命,他在琼州已丧命,总不好再苛刻他的子孙。”
顾景云袖下的拳头紧握,心理扭曲了一下,怒火腾的上升,黎博救了你儿子,你却让人蒙冤流放,让人及其妻儿死在琼州,到头来不过是为避免他余下的子嗣被兰贵妃迫害便是你天大的恩赐了吗?
这明明是你欠他们的,你有何资格一副赏赐的模样?
顾景云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怒火与恨意,黎博是如此,他舅舅也是如此。
他是不知道当年他舅舅到底跟皇帝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舅舅是冤枉的,他知道皇帝也知道,既然知道是冤枉的,他舅舅凭什么要流放在琼州,一辈子背着造反的罪名,甚至子子孙孙皆不能摆脱?
他舅舅为国尽忠,外祖父为国培养栋梁,曾外祖对大楚更是居功至伟,甚至再往上数秦家也有忠臣良材,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要受此苦难,这人受了他们的好处还如此理直气壮?
就算他还念旧情,顾景云对他的好感度也从才升起来的一点直接降到负一百!
他并不用他特意的照拂,以他的能耐,如果不是他有心压制,他想做什么不行?
顾景云心中冷笑,见殿中只有俩人后便不遗余力的挑拨道:“陛下,臣在柳儿胡同有一栋房子,臣打算将岳家安排在那里,让他们暂居京城,等兰贵妃的怒气消了,不会再对他们出手后再让他们回乡。”
皇帝皱眉,对他这样说兰贵妃很不悦,“景云多心了,等朕召见过他们,再让大理寺给他们消籍是,所有的恩怨都会一笔勾销,兰贵妃不会再与一群孩子计较的。”
顾景云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道:“兰贵妃真要大度,在黎御医被平反后就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毕竟黎家在琼州已死了四个人,臣妻更是从小被送到我家当童养媳,可她不还是插手颁圣旨之事?若不是臣明知故犯的让人送去假路引,您能不能见到黎御医的后代还不一定呢。”
这话很不客气,皇帝气得气血上涌,指着顾景云怒道:“顾景云,别仗着朕宠爱你便肆意妄为,说起这事朕还没和你算账的,上次你媳妇在忠勇侯府里大放厥词,明着骂兰贵妃,你知道这是什么罪?”
顾景云面色薄红,气汹汹的道:“陛下要治罪吗?可您治得过来吗,您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骂她奸妃吗?先不说我岳家的案子,从近往远的选,黄河决堤案,两江总督受贿案哪一件案子没她?朝上的那些臣子都被您和她吓破了胆子,所以不敢言,不敢议,但世人就不知了吗?您出过宫吗,您听过您臣民的心声吗?奸妃?内子骂的还是轻的,您到黄河下游去,到松江,杭州去,听听那里的百姓,那里的商人和官吏是怎么骂的,祸国殃民,狐狸精转世,只有您想不到,没有他们骂不上的!”
顾景云眼里泛起了泪花,气咻咻的道:“您要不是还念着臣的曾外祖,我才懒得跟您说这些呢,让您跟她一样一起被骂才好呢。我岳家现在还剩几个人?踩死他们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他们死了大楚不过多几个坟堆,但黎家已经平反了,他们已经见过陛下了,他们这时候还死,这是在戳臣的心还是在打您的脸?”
“我实在想不明白兰贵妃她有什么好的,她又不年轻漂亮了,您为了她竟是连帝王的威严也不要了吗?”
皇帝本来气得脑袋溢血,但见顾景云比他还气,一张俊脸怒得通红,特别是最后一番话字字句句为他,皇帝的气就不由一顿,他想起了太傅,小时候他实在不争气时太傅也会怒得骂他。
但太傅沉稳,不会像眼前的孩子一样怒得跳脚。
皇帝脸上的怒气消气,心中又伤又悲,眼里都蓄了泪水,他当然知道兰贵妃现在既不年轻也不漂亮了,也知道她做了许多错事,心里也明白她拿他当刀使,可是他喜欢她呀。
他这一生中最美好,最雄心荡气的时光都是她陪着一起走来的,她年轻时多好啊,不仅善解人意,还温柔大方,可后宫中哪有简单的人。
说是她变坏了,不如说是他的后宫迫使她变了。
顾景云不知道皇帝现在心里是怎样为兰贵妃找理由的,不然他非得吐血不可,但见他脸上已经没了怒气,只有悲伤便心中暗松。
他是要挑拨,是要激怒他,却不想把自个搭进去。他垂下眼眸,眼中满是冷色,舅舅说妞妞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一岁半的孩子长得很快,学东西也很快,他绝对不能让妞妞的童年不能见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叫舅舅舅母父母,还要在那方寸之地渡过。
顾景云看着又怒又悲的皇帝,心中暗道:快了,就要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