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一变,震惊的撑着龙椅半站起来,半响才慢慢的坐下。
暗卫却已经重新隐入黑暗之中,但人却是跪在地上的,显然是在向皇帝请罪。
皇帝微微挥了挥手,暗卫这才起身,苏总管根本看不出他又藏到哪里去了。
兰贵妃遭此重创晕了过去,老半天才清醒过来,感觉到胸口生闷,她忍不住“呕”的一声将血吐出,近乎凄厉的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抬了抬手,对跪在角落的苏院正道:“苏院正,去照顾兰贵妃。”
兰贵妃却半点不领情,她这个样子还不如就杀了她呢。
苏院正只听命于皇帝,因此上前医治兰贵妃。
“将兰贵妃囚在朕的内室就好。”
“陛下,”苏总管不赞成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兰贵妃前有谋逆之心,刚才又想行刺陛下,即使陛下有暗卫保护也不该将此等危险之人放在身边。”
“苏院正会有办法的。”皇帝淡淡的道。
苏院正低低的应了一声,将金针拿出刺入兰贵妃的几道穴道,兰贵妃面色更加惨白,她手脚发麻,依然不能动弹。
苏院正考虑了一下皇帝的身体状况,觉得让兰贵妃会说话也很危险,毕竟现在皇帝不能生气,也不能伤心,而言语有时候也是一把利刃,所以苏院正特别干脆的把兰贵妃的哑穴也给打通了。
见兰贵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苏院正满意的退下了。
苏总管见皇帝执意如此,只得出去叫宫人把兰贵妃抬到内室,着人伺候她洗漱更衣。
他才做完这些,万鹏便亲自来报,“陛下,皇后娘娘到了,京城和皇宫中的鞑靼细作也已全部清除。”
“皇后没有趁机打压异己吗?”
万鹏低下头去道:“没有,一路都有臣派往的人监督,娘娘处事公正,宫中被捉拿之人也大多招供,但暗中是否还有人潜伏下来则需再查。”
皇帝微微点头,怅惋道:“她一向如此,几十年了从未犯一丝错误。”
即使他给她挖坑,派人引诱她,她全能把持住自身,就好像不是一个人一样。
而且她将太子教得如她一般出色,这一刻,皇帝放下心来,他觉得就算他真的驾崩了,有她和太子在,还有秦信芳在,大楚也不会乱,不会败。
想到秦信芳,皇帝手指曲了曲,道:“去把皇后请来。”
皇后正在见她的宝贝孙子,看到李安,皇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她拉住他上下打量了许久,“可吓坏皇祖母了,当时宫人来报说你们遇刺,我便担忧你和你父王,后来听说是你师娘救了你们?”
“是,”李安乖巧的道:“当时情势危急,暗中还有神箭手,多亏了师娘我和父王才躲过一劫。”
皇后叹息,“这已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救李安了,顾景云和黎宝璐对李安可算得上恩重如山了,作为皇后,她并不想将要为帝的孙子头上有这么一个恩人,但她还是感激他们,而且既已受恩就得感恩。
皇后道:“荣王已败,你们对秦家的承诺也快要达成,但我觉着,比起你们为秦氏平反,不如你皇祖父亲自来得好。”
“这怎么可能?”李安微微瞪眼,“皇祖父他帝王之尊,只怕……”
皇帝那么好面子,当年明知是错也不改正,现在秦氏定罪都十五年了,皇帝怎么可能还反过来认罪?
皇后嘴角微翘道:“他会愿意的。”
奉命来请皇后的内侍刚好来到,皇后便起身换了一身更素淡的便装前往。
皇帝已经移到了软榻上,苏总管正喂他吃药,看见皇后,苏总管忙起身行礼。
皇后伸手,苏总管立即将药碗递给她,躬身立到一边。
皇后坐在榻边亲自喂皇帝,皇帝喝了半碗便微微将头扭到一边,皇后也不勉强,转身将药碗递给苏总管,苏总管捧过便退下,殿里便只剩下帝后,不,还有躺在内室床上的兰贵妃。
皇后也知道兰贵妃躺在内室,但她的目光一丝也没扫过去,而是直截了当的问皇帝,“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兰氏?”
“朕就要死了。”皇帝怅惋的道,人越临近死亡,好像脑子就越清醒,早已忘却的事情重新清晰的倒印在脑海中,而童年的记忆最为珍贵,少年的记忆最美好,青年的记忆最荡气回肠,所以他都一一记起。
而他这三个重要的时刻,陪伴他最多的除了苏总管便是秦太傅和皇后了,所以此时皇帝看着皇后的眼神复杂无比。
皇后眼神轻柔了两分,脸上依然淡淡,“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熬过去的。”
“苏院正说朕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了,”皇帝低低的道:“朕也感觉到了,没多少时间了。”
所以在确定兰贵妃的确与鞑靼勾结后他才不再审问便派人捉拿了兰家人,他的时间已不多了,在死前,他希望能把这件事做好。
所有涉及鞑靼的人都要处死!
“皇后,朕想让她殉葬,”皇帝眼神中透出两分祈求,“朕知道她罪大恶极,然而她是朕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我想让她到地府里继续伺候我。”
是继续折磨吧?
皇后淡淡的想,见皇帝连“朕”都不说了,她便道:“兰氏有罪,是不可能居侧殿的,”皇后勾了勾嘴角道:“而正殿是妾身的,为皇后之荣,妾身不会相让的。”
皇帝沉默半响道:“那便让她以奴婢之身殉葬吧,给她准备一张薄棺。”
皇后没有意见,兰氏贵妃之尊,最后不仅殉葬,还是以奴婢的身份殉葬,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只怕都不得安宁。
皇家人还是很迷信的,不然也不会把墓室建得如同宫殿,还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随葬,文化层度高且迷信的皇后都觉得兰贵妃可怜了,更不用说文化程度低又极度迷信的兰贵妃了。
兰贵妃在内室恨得牙齿吱吱作响,她想要自尽,但她手脚动弹不得,想要咬舌,刚咬下去还未见血她就忍受不住痛苦。
眼泪从兰贵妃的眼里冒出,滑过脸颊后落在枕头上,她想死,却又怕死,尤其是怕还未知道四皇子和兰家情况下就死去,只怕那才是真的难安。
内室的兰贵妃心绪起伏,而外面的皇后语气依然淡淡的问:“陛下想好怎么处理鞑靼之事了吗?”
皇帝沉默。
皇后便道:“大楚因鞑靼损失了那么多良臣,这次他们又胆敢行刺皇室,妾身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楚居安日久,不宜起战事。”要说现在谁最想领着军队把鞑靼大卸八块,那非皇帝莫属,但他好歹还记得他是大楚的皇帝,因此他知道起兵是不理智的。
先不说大楚能不能赢,即便是赢了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国库空虚,他这些年花销很大,赋税有增无减,要打仗就得要粮草,入冬了还得要各种御寒物资,还要打造兵器,购买马匹,这些都要钱。
钱从哪儿来?
自然是从百姓身上来,要打仗百姓就得加赋,已经日渐清醒的皇帝深知,若大楚再加赋,只怕真的会逼反百姓,何况打仗还得要兵,兴兵役,更惨,反的人更多了。
所以皇帝虽恨不得生啖了鞑靼,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忍着忍着就把自己给气吐血了。
皇后当然也知道这点,她点头道:“先帝忍辱负重五年就能收复故土,太子和又安差些,可也不会安逸太久,你放心,这个仇我们记着呢,从皇祖父开始,这已是第三代了。”
皇帝眼中一下就溢满了泪水,他激动的拉住皇后,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梓童,只有你能理解我。”
他恨,恨鞑靼,但更恨自己未能替祖父和父亲报仇,这次自己也栽在了鞑靼手上,可若是太子和太孙能为他报仇。
皇帝眼中闪过熊熊烈火,咬牙道:“那这口气我们暂且咽下。”
“鞑靼的五王子还在我们手上,他与二王子是亲兄弟,而鞑靼的皇帝岁数也大了,陛下以为由二王子即位如何?”
这是要把鞑靼搞乱,皇帝点头,“梓潼放手去做,人手不够就找万鹏,朕让他配合你。”
皇帝是知道自己的妻子的,她曾被太傅赞为“多智善谋”,兼之心胸宽大,也正是因此,太傅才会在千挑万选中选中她为皇后。
而事实证明,太傅的选择没错,皇后的确是一个很合格的皇后。
皇后叹息,“万鹏虽好,却不及骏德。”
皇帝沉默。
“陛下,兰贵妃既已招认,那便知十五年前秦氏谋反一事实属冤案,乃鞑靼与兰贵妃勾结所害,陛下难道还想将错就错吗?”见皇帝脸色不好看,皇后继续轻柔的道:“秦家子嗣艰难,太傅只有骏德这么一个孙子,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除了您便只有骏德了,就是令公,少时都是被太傅扔到书院的,可见太傅对骏德的钟爱,你就真忍心让他一辈子呆在琼州?”
皇帝心绪起伏,紧抿着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