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后天气开始转暖,春光普照,阳光灿烂。
顾景云对他的十个学生和前来蹭课的郑旭道:“为师夜观天象,预计下旬京城一带会有寒潮,春寒料峭,恐怕不会比冬日好受多少,所以……”
顾景云同情的看着他们道:“从今日开始你们就慢慢减衣,让身体适应寒冷吧。”
学生们张大了嘴巴,施玮不可置信的叫道:“顾先生您还会预测天气?”
顾景云微笑的看他。
“不——”施玮等人惨叫起来,若问考生们最怕什么,那就是会试时碰上寒冷天气。
因为考场是木板相隔,它不保暖,还透风,被子更是单薄,最主要的是他们只能穿单衣进场,一切夹的衣服一律不得带进考场。
大家扭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内心却泪流满面,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祈祷,祈祷他们的顾先生学识不到家,预测出错,寒潮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可上天永远是站在天才的那一边的,考前倒数第二天,白天还是明媚灿烂的春光,夜色刚下降北风便起,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到得下半夜天空中还飘起了小雪沫。
顾景云抱着宝璐睡得香甜,但还是被冻醒了。
天气转暖后他们就不睡炕,而是搬回了床,此时盖着一床被子竟然会觉得冷。
顾景云抱着黎宝璐这个火炉懒洋洋的躺了一下才起床搬被子,他扫了一眼窗外幽幽飘下的雪沫一叹,他是算得出有寒潮,却也没预料到会那么冷,直接下雪了。
看来今年他的学生们任重而道远啊。
顾景云也只担心了一瞬,见宝璐转着脑袋要醒来连忙将被子抖开叠在被子上。
一下盖了两床被子,黎宝璐觉得有点儿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一下子被拉进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耳边响起顾景云的轻笑声:“睡吧。”
黎宝璐不满的嘟囔道:“冷……”
“嗯,所以就指着你帮我暖暖了,”顾景云抱紧她不让她动,半压住她道:“一会儿就暖了。”
黎宝璐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的睡着了。
赵宁第二天起床看到外面地上薄薄的一层白雪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会那么倒霉,那么惨,他老师预测的也太准了吧?
就算他们已经提前半个月穿单衣适应,碰上这样的天气也没用,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而之前半个月他们穿单衣是为了适应,今天穿单衣却是不得不穿,赵宁往身上套了五件单衣,这才缩着脖子走出去。
顾景云见了不由扶额,将一件大麾丢在他身上道:“现在吹风也不怕当场冻成狗吗?”
“不是您说的要提早适应吗?”
顾景云不想与这蠢徒弟说话,直接看向黎宝璐,“准备好了吗?”
黎宝璐点头,“我把红枣酒换成了参酒。”
顾景云就起身道:“那走吧,我送你去考场。”
赵宁感动,但还是拒绝道:“让顺心送学生去就好。”现在是凌晨,一大早闹得大家都起来送他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体弱的先生送他去考场呢?
外面可是天寒地冻的。
顾景云却理也不理他,起身披上大麾便往外走,赵宁只能赶紧拢起衣服追上去。
元娘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忧愁的道:“这天气也太冷了些,别感染了风寒才好。”
黎宝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子归知道轻重,若身体不行会弃考的。”
弃考之后虽还不能出场,却可以离开号房,穿棉衣和看大夫吃药,赵宁的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应该不会有事的。
顾景云才爬上马车外面便传来敲更声——已五更了。
顾景云微微蹙眉,对顺心道:“快一些。”
“是。”
礼房外面已经排了好长的队,赵宁不敢再耽误连忙提着考篮去排队,顾景云跟在他身边,扫视全场一眼,见大家都缩着脖子拢着棉衣或大麾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实在是太冷了。
队伍前进的很缓慢,第一道门检查过后第二道还要查,而且今年查的比上一届还要严格,许久才通过一个人。
顾景云见赵宁冻得眼神都呆滞了,不由伸脚踢了踢他,“原地跺脚,将四书五经默背一遍。”
都快要睡着的赵宁:……
赵宁只能一边原地跺脚,一遍默默地背诵四书五经,他身边的考生听到顾景云的话皆扭头过来看顾景云,不少人都认出了他是前科状元,纷纷眼睛一亮。以为他说的是考前宝典,纷纷跟着一起默默背诵起来。
这样一来时间反而过得快了些,几乎是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就轮到他们了。
赵宁将身上的大麾脱下来交给顾景云,壮士悲兮的道:“先生,我进场了!”
顾景云点头,“科举虽重要,但命更重要,人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和希望,所以若觉不能再承受便放弃吧。”
赵宁严肃着拱手应下,上前接受检查。
顾景云和众多家长一样站在外面目送着赵宁进入第二道门,站了站才转身要离开,转身之际便对上正站在队列中的顾乐康。
顾乐康正认真的看着他,见他突然转过身来吓了一跳,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扭过脸去。
顾乐康一扭开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只能又扭头回来看顾景云,顾景云脚步一顿,对他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顾乐康就松了一口气,心弦彻底放松下来,目送他离开。此时昏暗的天色已经褪去,晨曦在天边冒出来,淡金色的晨光洒在顾景云的身上如同镀了一层暖色,虽气质依然清冷,却无端的让注视的人心中一暖。
顾乐庄用棉袄包了一个竹筒跑来,“四弟快喝,我都没想到要排这么久,早上你才吃那么点肯定饿了,这是才炖出来的羊肉汤,大家都去买了,你也赶紧喝一口暖暖身,再过不久应该就到你了……”
顾乐庄见他心不在焉的,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入眼之处一片人头攒动,便问道:“在看谁呢?”
顾乐康回神笑道:“一位朋友,已走远了。”他接过竹筒感激的笑道:“多谢大哥。”
“你我兄弟谢什么?”
“顾先生,”顺心扶着顾景云上马车,调转马头便回家,“顾先生,您说我家公子今年能考中吗?”
“他的学识已经足够。”
顺心高兴起来,“那今年我们能回惠州祭祖了?”自从三年多前上京赶考他们就没再回过家,不仅赵宁想家,顺心也想。
若赵宁这次能考中,中间是有两个月的假期的,到那时他们就能回家祭祖了。
顾景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但他心里知道,科举七分靠实力,三分靠运气,现在赵宁实力已经有了,端看他有没有那个运气了。
这一届考试尤为受人关注,不仅因为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会试,也是因为现在当政的是监国的太子,这一科录取的贡士一旦过了殿试就会直接由太子任命。
相当于他们是被皇帝和太子共同选出来的良臣,就算以后太子登基,他们也不会是被换掉的“旧臣”。
而且,今年会试尤其冷,算是数十年来最冷的一次会试,由不得大家不关注。
那些家中有考生的更是恨不得在礼房外烧火以求温暖透过墙壁渗透进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九天会试结束,礼房大门重新打开后率先出来的就是一个个被抬着出来的举人。
顺心看得心都揪起来了,和东风南风两个瞪大了眼睛一个一个的扫过去,生怕在其中看到自家公子。
赵宁和施玮郑旭两个踉踉跄跄相互扶持着挤出大门,才走出三步就听到顺心咋呼的声音,然后他就被人抢走了。
赵宁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勉强辨认出抢走他的是顺心和南风便放心的晕过去了。
施玮和郑旭也被各自的家人扶着离开了,礼房外到处是哭声笑声和呼喊声。
等顾乐康从门里挤出来时大家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顾乐庄急得满头大汗,看见他后连忙挤上去扶住他,担忧的道:“四弟你怎么这么晚,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顾乐康白着脸摇头,一转身却摔了下去,顾乐庄吓得一把抱住他,急匆匆的也往家里去了。
这一天京城的大夫尤其抢手,据悉,保定,天津等一带距离较近的大夫都提前跑来京城驻扎看病,很是赚了一笔。
顾府没去抢大夫,由黎宝璐担任了大夫的职责,给赵宁把脉过后道:“没事,风寒并不重,吃两副药就好了。”
但她依然不许元娘呆在房间里,孕妇抵抗力差,又不好用药,她可不想挑战这个难度。
黎宝璐开了药,又把赵宁扎醒,让他用过饭,洗了澡,吃了药后再睡。
以赵宁的身体状况,睡一觉起来也差不多好了。
顾景云得了诊断结果,放心的去皇宫给皇子们上课去了。此时京城到处是人跑来跑去,各种车马飞奔,二林驾着马车小心翼翼的往皇宫去,直进了皇城情况才好些,等到了皇宫时距离上课时间只还有一刻钟。
顾景云不由运起轻功,看着依然是慢慢的往前晃悠,却在几瞬后跨出老远,渐渐消失在众侍卫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