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藉货船布林号,乘风破浪沿着海河驶向大沽口的海港,胡明一回到小船舱打开了安东尼克带来的提包,他一件件把里面的财物拿出来。
这大提包里有他平常穿的最好的衣服,还有一身警服。他又从一个沉重的小提包中,取出了他所有的积蓄,近一百多块银圆和一张汇丰银行的银票。
还有一把勃朗宁手枪和一盒子弹,一封信简短的信页藏在小提包的底部,他仔细地打开了信,是赵学铭的笔迹:
“明一,早晨我从安东处长那了解你的事情,我想去见你,这会给你带来危险,被安东处长拦住了,时间有限不能多写。
一句话,我随时都可以为你作任何事情,哪怕是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我就永远是你的好兄弟,后会有期。我把你的财物都打理好了,祝你一路平安。
胡明一激动地看完这封信,更觉得他也交了一个过命的好兄弟,赵学铭他在这危险时刻,对他如此忠诚。
赵学铭明知警署外特务密布,也知道在这个白色恐怖时期,要落了个通共罪名是可能带来杀身之祸。但还要来看望他,而且还要舍命帮助他。
赵学铭的情义也是超出了朋友和友谊的界线,己理解他所参加的组织是一个正义,为国家富强为百姓谋幸福的政党。不是国民党政府宣传的什么坏人,什么共匪。
胡明一这时觉得自己挺有成就感,二十多年的生活中,以他的真诚和好的品德结交了这么多过命的朋友,他们的身影在眼前一个个闪过:
把生命留给他的地下党上级王老板。和他出生入死的行动组队员李敖,郑凯歌,
他的国际友人安东尼克外长。
和他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赵学铭。忠心爱慕他的女友金曼玉。
还有二姨太的大哥二哥,称为大姐的大太太。
这些人都是他值得骄傲的,他虽然陷入困境,但是这种高尚精神力量将是他勇力倍增的源泉。他身后还有强大的像周大伟,刘书记这样的地下党组织。
他也坚信,现在虽然自己的组织遭到破坏陷入困境,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要亿万百姓和赵学铭一样理解了他们奋斗目标,从绝望中觉醒,他们将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掘墓人。
胡明一收拾好了这些物品,把赵学铭的那封信消毁,防止带来不良后果,把一人提包放在床下,关了舱屋的门,到舱外散散心。
他轻松地阔步走上甲板,望着船首劈河水的巨大浪花和宽广的河面,心胸更加无比的广阔。
在甲板上,轮船上的水手在忙碌着,尼奥大副负责甲板上货物的装卸,协助船长对轮船的安全。
他戴着一个高倍望远镜正观望海河面上的风向水流,船只来往和目测之间安全。
已是春天时节,晴空万里,碧蓝的空中飘着一朵朵白云。胡明一来到尼奥大副身边,为了不影响他的工作,只打了个手式,静静地观尝着海河两岸过往的船只。
一阵汽笛响过,一艘比这船还大的巨轮从河的对面驶过,随着轮船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河面变得越来越宽。
此刻,胡明一从水面已经看不见多少小吨位的木船,铁皮船,从远方乘风破浪而来的都是几千吨的客货船。
胡明一感觉到塘沽快到了,大副见河里的货船以稀少,也放下望远镜向他说着:
“胡先生,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塘沽了,大沽口的轮船很多都是远洋的货轮,也有去沿海内陆城镇的。
最近的有青岛,最远的是上海都有客船,坐轮船到上海给六十八小时,三天的时间”
胡明一点了点头,问尼奥:
“要去南京,只能坐船到上海然后再坐火车了”
尼奥肯定了他的想法:
“胡先生,你就去上海吧,那个地方很热闹,呆几天再去南京。
他又向尼奥大副了解塘沽的情况,尼奥讲述了那里的事情:
塘沽由于交通不便没有公路,坑坑洼洼的,汽车根本进不去。很闭塞,不如津城。沿海边就是一些小渔村,来往塘沽和大沽口出海只靠海河的黄金水道。
由于海河的紫竹林一带码头的开通了,货客木船,铁皮船和大吨位的轮船能到入海口,进出口的货就能远渡重洋,远往世界各地。
远洋的轮船都汇集到塘沽的入海口,那一带就有了海港。港口内很繁荣,建了不少卸船的机械设施,大型仓库,修理工厂,装卸工的工棚宿舍等等。
岸上也有供海员,船员下船生活娱乐的场所,什么中式饭馆,西式餐厅,舞厅酒吧,赌场妓院,洋货商店。
还有供货商人和乘船旅客住宿的旅店,方便港口管理的公寓,以及医院,消防队和警卫队。
整个港口的日常管理,治安都由英法,美日四国的港口出资人共同管理。
谁建的海港码头谁负责,然后各码头的出资人再共同建成一个多方人员的全区域管理委员会,协调各自港区的事务。
国民党政府卖国求荣,根本惹不起这些洋大人,不敢插手港口事务。也象征性的派了几个官员进入港管委,屁事也管不了,管事是假,他们自己捞点钱是真的。
其实,这塘沽的港口成了一个新租界,这里没有中国海关。海关设在了海河内的紫竹林码头,只收中国人出入口货物的关税钱,这是天下的一大奇闻。
如此重要的口岸港区,别说有国民党特务机关了,连个津城警察也没有。
胡明一从尼奥大副这里也明白了,为什么安东尼克不让他出港区的原因,因为那里最安全。
在那个新租界,国民党特务,军警也都成了穿着便衣低三下四的地下工作者,不敢在那里公开抓人闹事。
胡明一了解了塘沽港区的内情,脑海里涌出了一个新的计策:
他准备就潜伏在这个塘沽或港区。这里离津城五十多里路,都是土道小道,荒野小渔村。
没有柏油大道,土道坑坑洼洼连马车都不好走,汽车更过不来,从海河坐船又太慢。
交通消息都很闭塞,常住人口稀少很好租房,也很方便找工作,这是一个长期落脚的好地方。
胡明一从多年地下工作的经验来判断,这塘沽比在南京,上海这样大城市隐蔽得更好。就是这里来了几个特务还不够他自己收拾的呢。
等过了个半个月甚至几个月,津城的特务们查找他的腿都跑细了,眼晴也快瞪瞎了时,他再化装回去寻找组织,再到国民党特务机关的心腑里闹个天翻地复。
他决心己定,向尼奥大副试探道:
“大副先生,我要赶不上去上海的客轮,就给在港区住上几天了”
尼奥大副肯定地回答:
“太有可能了,据我了解去上海的客轮可能要三天以后才能开船,甚至更长时间。因为,这客船的船票有三分之二的旅客订买后,才能开船。
这不要紧,客轮公司有专设的旅店,你住在那里以等侍开船。
我和一个悉尼旅店的老板很熟,他也是意大列人。你下船可以去找他,我写一个条子给你他会照顾你的。”
尼奥大副说着,带他来到自己的小船舱,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钢笔和信纸,用意大利文字写了七八段句词,并签上了他的名子。
这时,又一声长笛鸣响了,胡明一乘坐的货轮即将进入海河的入海口,到达港区码头。尼奥大副把信页递给了他:
“胡先生收好,船快进港了,你准备一下要下船了,我也去忙工作,我们以后可能还会见面的”
胡明一把信页叠好放进上衣口袋,再次感谢尼奥大副随他一同出了船舱,回去收拾整理物品,准备下船。
过了十几分钟,又是两声响亮悠扬的汽笛声,轮船缓缓靠上了码头放下了舷梯。胡明一走出的船舱走到甲板,他放眼望去:
天水一色的大海波浪汹涌,海浪在他脚下翻腾。忽然他觉得,在大海面前自已变得那样的渺小。
在尼奥大副的陪同下,胡明一向舷梯走去。亨利船长在高高的架驶室窗口向他招手告别,他也向船长挥手致意。
当胡明一上了岸时,再次转向向船上的尼奥和船长告别。然后,他快步来向港口的悉尼旅店走去。
这个港口是英国人出资开设的,宽广的码头上飘扬着英国国旗,停泊着几艘有三,四屋楼房高的货轮。码头上很繁忙,货物堆得像土丘,装卸工人扛着大包艰难地一步步迈上高高的船梯。
胡明一到了岸上,就见远处有几座二三层的小洋楼,他认定那是管理或生活区,就拿着大提包从一条通道向那个方向走去。
这个港口太宽阔了,他看见了那小洋楼,可走到那里竟用三十多分钟的时间。在一条划着白色分割线的街道上座落着许多房屋,有小洋楼也有平房。
街道的两边,每个房屋都有中英文有招牌,什么客船售票处,饭店,酒吧,舞厅,咖啡馆,西餐厅,洋货店等。
时间己到中午,每个门脸房屋里都座有不少客人。街上的行人也是熙熙攘攘,人群里说什么样的国家语言,什么样的肤色的人都有。
穿着像租界警察服装的洋人警卫也在巡逻,他们见到胡明一并没阻拦。突然,从一家酒吧出来了一个华人男警卫,他走到他的面前问道:
“先生,你这是到哪去”
胡明一镇定的回答:
“你好,我是找悉尼旅馆”
这个男警卫员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他一下:
“噢,先生,在前边一个路口向右拐就是悉尼旅馆,你是等去上海的客轮开船的吧”
胡明一立即回咐:
“先生说对了,我正是”
“你来晚了,上午开走了一班船,现在只能预定下班船的船票了,没个三,五天这班船可能开不了,快去吧”
胡明一道谢着赶忙向悉尼旅馆走去,他拐过一个路口看见了一个大院子,门口挂着中英文的牌子:悉尼旅馆。
这个院子的大门是敞开的,院门的右边是一个门房,胡明一刚进到院子,门房窗口就有一个穿着白色西式制服的服务问他:
“先生你是住旅馆吧”
“是的,我刚从码头下的船”
“对不起,己经客满了,一艘客船出了故障,误了航期,等开船旅客都住这了”
“我是经你们老板朋友介绍来这的,我有条子他在嘛”
胡明一明白了客人己经住满的原因,只能拿出尼奥大副写的条子递给服务员。他看了看答应了:
“好吧,我带你去找老板”
这个男服务员向里间屋招呼了一声,从屋出来了一个胖子坐在了窗口的椅子上。随后,男服务员带领着胡明一走向院里的一个二层楼房。
胡明一穿过院子走进楼里,他好似进到了异国他乡:
楼房顶上挂着法兰西式的花篮吊灯,墙壁上镶嵌的苏格兰原野风景油画,楼道里摆放着意大利着名人物的雕象。
胡明一冷静的思考着:
他从腥风血雨中真找到了躲雨避风的港湾吗?他现在还没有答案,只能见到了这个意大利老板才能有一丝希望。
服务员和他上了二楼敲开了经理办公室房门。一位穿着西装的意大利中年男人从办公桌前走了过出,站到胡明一他们的面前。
他也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你好,是找我吗”
“您好,是尼奥先生让我来的”
胡明一客气地递上了尼奥大副子的纸条,他看了看高兴了:
“噢,知道了,他是我的朋友,我会照顾你的,来,跟我到那个房间来住”
他说着带着胡明一到了二楼房十二号房间停下,又让男服务员去前台取门钥匙。一会儿,服务员打开了门。
他向胡明一介绍着:
“这间房很好,天天能看见大海和轮船,祝你愉快,休息吧”
胡明一感激在握了握他的手:
“太感谢您了,呆会我去办租房手续,祝您快乐”
胡明一送走了他们,拔下了房门的钥匙放在衣袋里,关上了房门。
这是个干净漂亮的房间,他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前,眺望着远方的大海。灿烂的阳光照射着海面,闪烁着耀眼的金光,一艘远洋货船渐渐向岸边驶来。
他心潮澎湃,静静地站了很久。心中感到,他会像这艘航船一样,经历了无数次狂风巨浪,仍然行驶在预定的航线上,终究会到达胜利的彼岸。
这不是梦想,他在这避风的港湾积聚力量,去迎接更激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