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我认……”
陈凌霄失魂落魄,他已经是弃子了,他认!
“皇上!”郭征急切道,“陈凌霄在青要山围堵我们之时,口口声声说是奉命刺杀,眼下如此轻易认罪,必是为了替他人顶罪!”
郭征是纯臣,官职又小,看不太懂皇子争储之间的拉扯,在他眼中非黑即白,所以他敢直白地说出这种话,良帝也没有与他计较。
但其他人不行,不论是立嫡派,还是祁王党,谁先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掺杂了争储成分。
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结果究竟会如何,才是要紧。
养私兵的罪,刺杀使团的罪,有人担着,便到此为止了,若要深究,谁都扯不清。
明白人都是明白的。
没有人接郭征的话。
片刻后,李洪周主动开口道:“皇上,私自养兵,刺杀皇子,这桩桩件件都是谋逆的大罪。”
宥贵妃这时终于按捺不住,梨花带雨地跪到良帝面前。
“皇上,皇上,凌霄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皇上看在陈家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啊!”
纳兰皇后冷声道:“宥贵妃说得轻巧,他刺杀的不是你的儿子!”
玉淑妃此刻自然也要同仇敌忾。
“皇后娘娘说得不错,谁的儿子谁心疼。他陈凌霄今日敢养私兵,敢以下犯上刺杀皇子,明日就敢行那谋逆之事!皇上,臣妾跪请皇上,务必从重处罚!”
大殿内立即跪倒一片:“臣(微臣)恳请皇上从重处罚!”
良帝两根手指在案几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显然在思考究竟要如处理。
“陈凌霄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罪,与陈家脱不了干系。”
“臣附议。陈大人教子无方,家风不正,臣请皇上对陈大人革职查办!”
“陈凌霄贪功冒进酿成大错,与陈大人何干?”
“督察院监察百官,自身必须要品行端正,他的儿子妄图谋逆,他岂会不知?”
“微臣附议,皇上应查办陈家,以正视听。”
众臣纷纷进言,几方势力都在唇枪舌战。
“皇帝。”
刘太后眉头紧锁,端着太后的威仪,“陈家世代忠良,怎会行谋逆之事?此事是陈家这个小儿不懂事了些,但阿甫与阿修也毫发无损,母后的意思,小惩大诫即可。”
秦慕甫就在此时,突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也在等着他说话。
“皇祖母,”秦慕甫凉凉说道,“您只看到孙儿与五弟毫发无损,您可知,随使团一同回来的,还有五十七副棺椁?”
“……”
“这五十七人,他们也有家人,也是谁的孙儿,可他们死了,死在异国他乡,死在护卫使团的战役里。原本这些人并不用死,不如皇祖母猜猜,是谁害死了他们?”
刘太后的手紧紧捏住金龙座椅上的凤尾,死死咬着牙没说话。
“这仅仅是一部分。”
秦慕甫话锋一转,“陈凌霄带来的两千人,为何只俘虏了一千二?剩下的八百人去哪了?纪将军带领西北军抓捕陈凌霄的时候,也有将士伤亡。
“任何战斗,都会有将士伤亡,那些死亡不是数字,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是大良的子民,相互之间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怨,仅仅因为立场不同,便要兵戎相见,便要你死我活,这样做,意义何在?”
大殿之上格外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羌国这些年频繁进犯西境,是因为他们民不聊生,不打仗便没有活路。本王不想看到战争,本王想让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所以,这次与羌国签订的盟约,都与恢复经济相关,都是为了促使百姓休养生息,哪怕这百姓不是大良的,本王也想让他们好好活着,想让他们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能吃饱饭,不必担惊受怕,不会朝不保夕……”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被这样的言论震惊到。
秦慕修更是被深深震撼了!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希望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即便这些百姓不是自己的。
三哥的救民之心,不局限于大良,而是整个天下,这份气度与格局令他敬佩!
一旦发动战争,受苦的总是穷苦百姓,他自己也希望天下太平,希望百姓少受些苦。
可他从未想过,为百姓做些什么,更遑论是他国百姓。
但他的三哥不但想过,而且已经在做了。
这一刻,他对他的三哥,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良帝也被秦慕甫的话吸引,他看向秦慕甫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
“璟王殿下心有大爱,可若是他们吃饱了饭,养足了兵,反过来攻打我们怎么办?”
“那时的我们,只会更强大。”秦慕甫的话掷地有声。
没有人再质疑他。
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去质疑。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场,所有人都没能接住这个话题。
“所以,”李洪周回归主题,“臣请皇上从重处罚!”
“臣(微臣)请皇上从重处罚!”
众臣再次请旨,这一次,没有人再出声反驳。
良帝缓缓咳了两声,开口道:“陈凌霄私吞军饷,私自养兵,刺杀皇子,藐视皇权,其罪当诛,立刻押入死牢,择日问斩,谋士同罪!”
立即有侍卫上前,将几人押解。
陈凌霄腿软到站不起来,千羽则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陈儒元,你教子无方,朕对你很失望。”
陈儒元闭了闭眼睛,面带绝望,一副深知自己有罪的模样道:“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宥贵妃再次哭道:“皇上!皇上!求您开恩呐!臣妾求求您了!”
秦慕渊也终于有机会说话。
“父皇,舅舅这些年为了朝廷勤勤恳恳,请您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良帝叹息一声,似乎真的很失望。
“陈儒元,革去官职,幽闭反思,陈家直系所有人官降一级。”
陈儒元重重一拜,声音哽咽:“臣,叩谢皇上不杀之恩。”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皇上既然杀他儿子,是不会再杀他的。
用凌霄顶罪,是陈家的妥协,也是皇上的妥协。
此间事了,良帝也没再停留,宴席散,宾客归。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秦慕渊看着秦慕甫离去的背影,暗自将手中扳指捏的吱吱作响。
你舍我臂膀,又怎知我不能断你双腿?
等着吧!为你搭起的戏台,怎么也会上演一出好戏!
而且,梁安街里的那位,怕是会搞出一些让他意外的惊喜,他倒要看看,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