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就在一瞬间!
两人转过身来,堂前的纸人司仪还挂着夸张的笑,抬起的嘴角一直挂到腮边,看不出哪里才是真正的嘴,仿佛只是一条用红笔画上去的线。
“二拜父母养育恩——”
话音未落,红绸的另一边便垂落下来,两人一同握着的红绣球落了地,在地面上打了个滚,沾染上暗色的灰尘。
猩红的刀光一闪而过,在一室诡异的喜庆里艳色更盛,鲜红的刀身上波光闪烁,仿佛流淌的鲜血,杀机腾腾。
鸣鸿刀出鞘!
纪吹雪握着刀,直指高堂座位上的黑色无名牌位!
纸人司仪舍身扑上来,却只阻拦了不到一瞬的时间,图片和草纸制作的身体不用下一秒就被刀锋撕裂,破碎的纸屑纷纷扬扬,被刀气席卷而出,刹那间就飘洒了满屋。
椅背后的黑暗处伸出几只灰黑色的肉肢,扭动着向刀锋处阻拦而去。
楚楚知知看了一眼,下意识的移开目光。那像是长着肉瘤的深海章鱼触手,上面似乎生长着古奥神秘的纹路,只刚刚的轻轻一暼就让人头晕目眩,喉咙里泛起一阵阵恶心。
不过她好像见过那纹路……楚知知脑海里掀起风暴,那纹路似乎是某种文字,让人莫名眼熟……
长满肉瘤的触手比纸人司仪多坚持了一瞬,然而,片刻之后也同样被刀锋撕开,腥臭的黑色血液滴了一路,然后碎成几段四溅出去,其中一块还擦着楚知知的脸颊飞过。
鲜红的刀锋闪着微光,似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军,横扫而过,精准的劈过两块一尺来高的牌位。
“嘶啊啊——”空气里隐约有尖叫声响起,劈开的牌位翻倒在座位上,涌出黑色的浓稠液体。
空气里的血腥气更重了。
燃烧的红烛颤抖的片刻,然后骤然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了黑暗。
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眨眼间,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富丽堂皇的明亮喜堂布满了阴暗诡谲的战痕残迹,刀气划出的刻痕印在墙壁和柱子上,桌椅翻倒,摆设倾塌,浑浊肮脏的血迹四处洒落,血腥味浓的灌满鼻腔,简直像一处荒废已久的鬼楼。
黑暗里,楚知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红色喜服长袖翩翩,袖口处划出两柄修长的匕首,她紧紧握住,横臂格挡在胸前。
周围安静的不像话,却又无声的威压感一点点扩散,仿佛风山雨欲来的风,在突然狭窄起来的空间里堆满了压抑。
所有的宾客都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然而透过白色雾霾反射的光,能清晰看到它们的影子逐渐膨胀,越来越扭曲怪异,最终撑破那个小小的人形轮廓。
它们沉默着撕下身上裹着的人皮,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向前行进,每一个瞬间都能让人受到强烈的精神冲击,每一帧画面都是强烈的精神污染。
不可名状的嘶吼声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楚知知深呼吸,却仍然压不住近乎本能的眩晕和反胃。
意识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冷静的试图理解,另一半却被冲击的神志不清,哪怕只是接收到了一点皮毛,就已经失控着叫嚣毁灭的欲望。
无法形容的难听声音在歇斯底里的欢呼高歌,像是无意识的呓语,又似乎是在庆幸一位新成员的加入。
混乱间,突然有红色破开黑暗。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指掌间传来的触感柔软干燥,温度无比熨帖,顺着五指一路传递到心口。
古怪的声音被骤然截断,模糊不清的意识重新归拢,楚知知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有人站在她面前,高山冷雪的面容一如初见。
“姐姐……”
哀嚎的怪物在地面上翻滚着,发出无声的嘶吼和哀嚎,被劈成两半的身躯上肉芽蠢蠢欲动,像缝缝补补的针线,迅速修复破烂的伤口。
远处不时有诡异的肢体划破浓雾,雾和夜的边缘黑白分明。
这个荒诞光怪的世界丑陋不堪,但她手里握着唯一的真切和现实。
“姐姐,我,真的是你……”楚知知张口结舌,一张伶牙俐齿无与伦比。
她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想问她这是什么情况……但她在这里,这些问题就都不重要了。
楚知知声音颤抖着,另一只手攀上纪吹雪的衣角,死死攥住,五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她仿佛一路都闭着眼,有无数的话想说,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没有半分开口的机会,甚至连身边的人是不是那个人都只能猜测。
可是真的睁开眼了,那个魂牵梦绕的人就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没必要说,也是不敢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惊喜来的太突然反而让人猝不及防。她突然很害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那个人仍然远在天边,她的情思和牵肠挂肚都没有资格。
“知知,我在。”有手指拂过她眼角,温柔的拂去那里的水渍。
轻柔的安抚声里,楚知知渐渐冷静下来,也发觉了不对。
她一向不是情绪激动的人,今晚的失控实在不合常理,况且背后的怪物还没有死绝,她在这里伤春悲秋,实在是……
楚知知羞窘的咬住下唇,在她面前,她似乎总是这样狼狈的拖后腿。
“对不起姐姐,我……”
“没事的,别怕。”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小场面而已,别看这些脏东西,我带你出去。”
“好。”楚知知眨眨眼,她的视线被黑色填满,却让人无比安心。
那只手力道轻柔,下意识的动作里都是珍惜,让她的心都化了,又被烧的滚烫,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甜又有点酸。
她拽着她的衣角走出这座建筑,脚下踩到了黏滑的液体也浑不在意。
前方的人脚步平稳又坚定,如同她自小到大每一次想象中的那样,有人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她面前,为她踏开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