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而落寞,眉宇之间似乎又苍老了些许,愣愣地看着颜淮书消失的方向,然后肩膀缓缓地耷拉下来,可以清晰看到那些汹涌的情绪全部徐徐沉淀,所有生机都渐渐平静,陷入一种无止境的落寞之中。仟千仦哾
稀稀落落地,空气里的躁动和欢快也跟着沉寂下来。
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不管是欢快还是苦涩,全部都徐徐沉淀,就只有喧闹沸腾过后留下的一片沉默。
一片虚无。
那片浩瀚和飘渺,宛若黑洞一般,将所有正面的负面的积极的消极的情绪全部吸收进去,沦为混沌。
失落而唏嘘。
眼前的苏长亭,让陆潜想起他们的首次见面。
那时候,他和纪叙正在为“解除好友”的上映机会四处奔走,兜兜转转,最后来到穹顶影院寻求一个可能。
苏长亭就坐在售票窗口里面,胡子拉渣、颓废沧桑,皱巴巴的衬衫和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流浪汉。
也许,他没有特别的表情和动作,也就更谈不上什么悲伤什么落魄了,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浪荡不羁的外表底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这样的面具将所有打探的视线全部阻拦在外,困住了自己。
但谁能够想到,就是眼前这位人物,为回声拉到了第一笔乃至第二笔注资,悄然改变兰川的行业板块。
一直以来,苏长亭就如同一个没有任何线索的谜题一般,所有一切都笼罩在神秘面纱背后,无从探知。
今晚,那面神秘面纱似乎终于掀起一个角落,让陆潜窥见了些许秘密,但是,他应该继续探索下去吗?
从穹顶影院到苏家,再到颜淮书,显然,苏长亭是一个又故事的人。
可是,陆潜却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即使是朋友,他们也有彼此的底线需要遵守。
有些人有些事,只是想要继续珍藏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有些秘密,还是继续作为一个秘密存在更好。
真正的朋友,应该懂得进退。
想到这里,陆潜就准备告辞。
如果是其他事情的话,陆潜百分之百愿意帮忙苏长亭分担,做一个出色的听众,但今晚的特别情况,以苏长亭的性格,他应该不想多说多谈,甚至不需要陆潜的陪伴,他可能只是想要自己一个人静静。
所以,作为朋友,陆潜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识相离开。
“苏大哥……”
陆潜才刚刚开口,结果就被苏长亭拦截了下来。
“阿潜,陪我坐坐?”
苏长亭转头看向陆潜,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用眼神投去询问的视线,眉宇之间的失落带着一抹错杂。
陆潜非常意外。
但陆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好。”
两个人也没有远走,就地直接拉下座椅,在放映厅落座,看着眼前灰蒙蒙的大屏幕,等待着一部永远都不会开场的电影——
如同等待戈多一样。
苏长亭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叼了起来,又拿着香烟盒向陆潜示意了一下。
陆潜摆手拒绝了。
苏长亭也没有多劝,拿出打火机,打了两下,就在即将点燃香烟的时候,迟疑片刻,又松开了大拇指,重新将打火机塞回烟盒里,也没有点燃,就那样叼着香烟,舌尖似乎正在品尝着烟草的苦涩。
陆潜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坐在旁边,静静地感受着午夜时分穹顶影院的宁静。
一直到——
咕噜咕噜。
肚子传来抗议的声响,因为沉默而越发凸显出来,突兀得不行。
苏长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这样被打断,愣了愣,满眼错愕地转头看向陆潜。
陆潜也有些窘迫,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抱歉,我刚刚从海岛回来,根据海岛的生活作息,现在应该是晚餐时间,我的身体正在提醒我这件事。”
苏长亭愣了愣,笑容就这样从眼底漫溢出来,喉咙深处还有浅浅的笑声,“原来你一个人跑到海岛去了?”
陆潜点点头表示肯定,“对,从兰川出发,转机就需要四次,每次转机,人烟就稀少一些,最后到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在那里,甚至没有多少人看电影,我就是陆潜,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哥。”
苏长亭翻了一个白眼,“就你?还普通的富家公子哥?”
那嫌弃的表情比语言更生动。
“你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在兰川,这里多少人希望增加一点曝光率,又有多少人希望自己能够名垂青史,恨不得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史册上,让后人瞻仰,他们为了名为了利,甚至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
“结果你呢?”
“偷偷摸摸跑到海岛上,唯恐别人认出你来。”
苏长亭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陆潜也不介意。
“其实,我觉得人就是这样,总是渴望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孩子渴望长大,成人渴望青春,穷人渴望金钱,富人渴望情感,病人渴望长生……所有人都是如此。”
“我们一辈子都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看到的、听到的永远都是别人生活里最幸福最美好的部分。”
“又或者说,自己渴望得到的部分。”
“但是,却没有人真正冷静下来,享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讽刺的是,当我们足够聪慧,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曾经所拥有的也已经成为过去,然后又再次陷入一个死循环,如同一个无解的轮回。”
而后,陆潜转头看向苏长亭,露出一个笑容。
“所以,人生就是一个圈,而我们都是被困在里面的仓鼠,竭尽全力狂奔,结果发现自己始终都在原地。”
轻盈的话语,宛若惊雷一般,甚至就连陆潜嘴角那抹自嘲的笑容,也赋予话语与众不同的力量和色彩。
苏长亭不由就愣住了,沉默片刻,思绪汹涌,舌尖无法控制地汹涌起一抹苦涩,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他一直都知道,陆潜是一个聪明人,又狡猾又深沉——褒义的那种,但陆潜话语里传递出来的复杂和透彻,还是轻而易举穿透所有盔甲和面具,狠狠击中心脏,沉甸甸地压住胸口,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人生,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看透呢?
而后,苏长亭就转头看向陆潜,眉宇之间透露出些许错杂,似乎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眼前这个熟悉的朋友。
想了想,苏长亭开口询问到,“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