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沙死了,头颅被献给王骥的时候,是被提着头发,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他那些成群的部下跪在军帐之外,身上带着血渍,刚杀过人。
“这人,是谁杀的?”
王骥身披铠甲,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头颅,丝毫不在意问道。
“是我。”
人群中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跪着爬出来。
王骥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后,叹了口气,道:“待验明正身后,去领赏吧,你们都有。”
虽然有所预料,但王骥也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之狠,竟然直接砍了卡沙。
明军不搞暗杀刺杀这种事情,原因圣人也跟他们讲过,可耐不住这些人自己做主。
不过,这样也好,卡沙身为最大的苗军头目,其身亡也预示着苗乱的平定。
但,王骥之后的任务就很重了,苗军投降的人太多,若是以前,放了就放了,等待下一次叛乱。
现在,俘虏营得来的经验值,很值得学习。
结合实际情况,底层士兵要分批打乱到各个寨子里,而将领则要进行统一管理改造。
突如其来的献颅,打乱了王骥的节奏。
所幸湖广两熟乃至三熟的地不少,抓紧干,熬过今年,来年就能安定下来。
人群听到可以领赏,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来明军没有赶尽杀绝。
王骥看向神武卫的队长,微微点头,命其将人带下去,随后对着参将命令道:“全军扫荡山林,执行战后平定计划。”
“另,将贼头颅封装,献圣上。”
说完,就有人上来接过卡沙的头颅,再怎么说,也是一军将领,不能这么暴露着,得装到盒子里。
明军一边接收登记投降的苗军,另一边则开始不断向山林中进发,清扫着可能存在的残余。
一日后,插着小旗的令官背上盒子,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开始了自己八百里加急的旅程。
王骥回到黎平府,并没有离苗疆太远。
披星戴月的令官在官道上疾驰,沿途驿站提供马和水食,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
八天后,终于见到了北京城的城郭。
不过,再快的马,到城门前也得停下来。
阜成门守将勘验了令官的军符,立刻命人护送令官,前往王府。
现在加急的战报都不会送往皇宫,而阜成门离郕王府最近。
少倾,令官就单膝跪在了朱祁钰的面前,双手捧着木盒,高声道:“苗疆贼首卡沙伏诛,王将军特命加急回报,献贼颅!”
朱祁钰看着那木盒,与装也先的木盒相比,简陋了一些,不过里面应该是装脑袋的。
“可验明正身?”
没有去看木盒里的脑袋,朱祁钰开口问道。
“回陛下,已验明正身,确是卡沙。”
令官垂首道。
“来人,将此颅送去兵部,确认无误后,直接入库吧。”
朱祁钰又不认识卡沙,看一个死人脑袋干什么?
大明有保存头颅的库房,每个头颅,都会保存三十年,上面贴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姓名、家属、住处、案情、入狱时间和认罪情况。
若三十年无申诉冤情,这些头颅才会被处理。
对于死亡,华夏一直都十分谨慎和严谨。
下人上前,从令官手中接过木盒,随后朝着外面赶去。
“你好生休息,兵部会上门赏赐,不用多虑。”
看向强撑的令官,朱祁钰说道。
“谢陛下!”
令官抱拳行礼,不过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
不过一只手扶住了他,兴安还是有经验,提前来到令官的身边,避免了令官在军前失态。
“就这么死了。”
朱祁钰本就打着持久战的心态,毕竟对方很有可能采取游击战略。
“陛下,这是正常,如今湖广归心,苗贼离心离德,更是做出袭寨之事,弃暗投明者,比比皆是。”
兴安回到朱祁钰身后,轻声说道。
身为天子近臣,有些事他还是知道的,不过对谁能说,对谁不能说,兴安有自己的把握。
“有点快。”
朱祁钰起身,打算回书房处理政务,仅说了这句。
闻言,兴安苦笑摇头,圣人的政策向着百姓,苗民叛乱,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打出统战价值,而圣人给予了他们价值。
若是再打下去,这价值一旦被消耗光,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每个人的眼光不一样,朱祁钰喜欢料敌从宽,特别是他的内心中,其实更倾向起义方,占据记忆中的大部分教育,让他如此。
有人总觉得帝王就要有帝王教育,帝王心术。
但是,读什么书算是帝王教育?学什么术算帝王心术?
这是没有答案的,皇子所学习的,和其他权贵学习的差不多,最多是跟在皇帝身边,可以提前接触政事,也仅此而已了。
朱祁钰对于卡沙的死没有什么情绪,远在几千里外的地方发生战争,自己又没有手机,看不到能够冲击心灵的景象,面对的是一列列数据,白纸黑字的语句。
不过,他也知道,头目的死亡并非结束,除非治理好了,不然杀了一个头目,还是会诞生另一个头目。
卡沙的死不是结束,湖广的治理才刚刚开始。
“朕记得,当初王骥麓川一役,便有总督之职,所辖专务,因事而设,事毕即撤,如今湖广一地,有了巡抚,军务总督自然不能缺了。”
走入书房,朱祁钰还没拿起奏折,便开口道。
总督当前还是临时职位,权力大,但时间短,嘉靖时才开始形成定制。
兴安听着圣人的话,并没有答复,圣人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要讨论,也不是找他兴安讨论,所以兴安没必要多嘴。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总督当前多是武将担任,毕竟主要处理的是军务,可在后面,定制之后,是属于文官行列。
总督是要和巡抚相互制衡的,文官对于军务大多外行,但是光是任用武将,总督很可能就变成节度使了。
想着想着,朱祁钰拍了拍额头,笑道:“以后的武官也不是单纯的武官了,有点进入思维惯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