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朱祁钰抱着孩子,正在院子里晃悠。
春雪消融,外面不再是白皑皑的一片。
裸露的泥土上可以看到斑斑点点的绿意。
手指逗弄,惹得婴儿不断咯咯笑着。
带孩子的男人总会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叠词。
而身后的汪招娣,也已经习惯了。
在这里,丝毫看不出这是直接下令出动五万大军的至尊模样。
外界的风,似乎吹不进景仁宫。
“小澄澄,嘟嘟~”
朱祁钰嘴里念叨着,随后看向一旁,问道:“招娣,我就那么像霸总?”
汪招娣自从听了朱祁钰口述的霸总短篇故事,顿时也起了心思,直接动笔写了起来。
故事很简单,就是宫廷先婚后爱的故事。
文学总是脱不去时代背景。
所幸,刊登不了。
汪招娣努着嘴,愤恨瞪了朱祁钰一眼,自己身边没有别人,而想法还是自家夫君提出来的,能够得到意见的,也只能从夫君身上。
可是,自从夫君看了之后,那忍俊不禁的神情,就已经暴露了态度。
“别的不说,若是民间识字女子多些,爱不释手者一定很多,可是,现在主要受众,还是男子,让男子看那种文章,我是不看好的。”
朱祁钰很直接的分析。
他给汪招娣讲霸总文,其实是在分析白话小说的格式。
别以为古人就有多么高雅,其本质上,也是喜欢爽文的。
比如《卖油郎独占花魁》中,卖油郎秦重,母亲早亡,父亲将他卖到油店当养子,长成一十七岁,生得一表人才,见到花魁便春心萌动,省吃俭用存了十两银子,要买花魁一晚春宵。
这期间,免不了被老鸨嫌弃,然后花魁被贵公子羞辱等一系列事件。
最后在花魁落难相救,夜深酒阑,二人相挽就寝,云雨之事,其美满更不必言。
结局便是花魁用自己的钱赎身,然后嫁给秦重,再发现自己的亲生父母在油店里干活,达成幸福结局。
在朱祁钰的描述中,花魁被贵公子羞辱之后,要爽,肯定需要秦重去打脸。
但是,这个时代,一个卖油郎去打一个贵公子的脸,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好结局了,毕竟,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文中便说:官宦人家,和他打官司不成?只索忍气吞声。
依照着话本,朱祁钰把秦重改成了失散的公侯子弟,顺理成章完成打脸,然后就有了汪招娣笔下的霸总文了。
“臣妾会改,不过,公侯子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区区一个花魁,又岂会长相厮守。”
汪招娣还是很现实,卖油郎配花魁,算是高攀,但公侯子弟配花魁,那是低就。
“别想那么多,就先写着,谁说妻妾成群就不能长相厮守了?”
总觉得对方意有所指,朱祁钰十分郑重道。
“好好好。”
汪招娣十分敷衍着说道,随后话锋一转:“惠茹妹妹最近都在忙福利院之事,是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朱祁钰看了看怀中的婴儿,道:“女娃多了。”
京城就算有为女子开放工作机会,但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并不会很快扭转。
男虽贱,各为其家阳;女虽贵,犹为其国阴。
日子过得去,生育率开始上升,连带着,弃婴也会增多。
福利院的出现,给了一些人想要遗弃孩子的地方。
不想养女孩,比起买入青楼,在小时候直接丢到福利院,可以节省更多的抚养费,那样就能用更多的精力和财力去养育男婴。
如此,倒也是能增加大明男性青壮的人口比例。
朱祁钰并不是没想过建立幼儿福利体系,可是想想发愁的陈循,这事还需要往后靠靠。
要说真依法办事,明律中确实有着儿童保护法。
诸生女溺死者,没其家财之半以劳军,首者为奴。
但是,当前的科技和治安管理,很难去严格实施该项律法。
汪招娣抿了抿唇,随后也看了眼朱祁钰怀中的女婴,或许女儿的诞生,是她的福分。
能有一个这么宠爱且有权势的爹,至少不会如同外边人那般的遭遇。
“可有什么需要帮忙?”
想了想,汪招娣还是想出一份力。
“这得问惠茹,福利院由其操持,我不过是兜底而已。”
朱祁钰走近汪招娣,将女儿的笑脸展示在她面前,笑道:“无须忧心,某些方面,福利院也算是好去处,在那里成长,可能比在外面成长还要好得多。”
从吃食到学习,福利院有着一整套的备案。
这样成长下的孩子,未来的工作机会也比市井孩童更多。
当然,这是不能明说的事情,发酵也需要好几年。
若是拿着喇叭到处宣传,或许明天福利院门口就会被丢满孩子。
这么一听,汪招娣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更何况,女儿吐泡泡的样子,甚是可爱。
从朱祁钰怀中接过孩子,汪招娣便说道:“时候不早了,夫君也该去忙了。”
亲子时间是朱祁钰挤出来的,再忙也要抽空陪陪孩子,更何况自己还有一大堆手下。
闻言,朱祁钰刚想要延长一些时间,便看到兴安很是时候的出现,低头站在自己身边。
得,不用想,肯定是有事。
汪招娣见状,也就对朱祁钰笑了笑,然后在宫娥的陪护下,抱着孩子离开。
“什么事?”
朱祁钰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兴安问道。
“河套传来消息,鞑靼诸王在河套打起来了。”
兴安轻声开口道。
“为何?”
朱祁钰挑眉,都这个时候还内讧,鞑靼这是不想好了。
“传闻阿噶巴尔济与脱脱不花为了争夺汗位发生内讧,河套毛里孩、阿罗出、孛罗忽各为其主,闻风而动,欲要太师之位,所以打起来了。”
兴安说了个大概,不过,朱祁钰倒是若有所思,道:“仝寅的手段?”
“有几分助力。”
听到圣人直接点名,兴安也就继续道:“内讧是真的,但是,没有当太师这回事。”
“还是如此下作。”
朱祁钰摇头嗤笑,总是抛出一些虚无缥缈的头衔,然后引得众人争抢,自己站在旁边,就跟看斗蛐蛐一样。
这些纵横家的心,是真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