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之上无政府,弱小的邦国就需要抱团,需要找一个能帮忙作主的组织。
这并不是大明自己的选择,而是你若足够强大,就会有人主动围绕在你身边。
托马斯看到邓南兆那么主动,自己也想快些去都城,便直接住嘴。
而邓南兆还想说什么,但毛忠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道:“如此,诸位都散了,今天起,甘州卫千户所暂时接管沙州城,等会儿或许会开展房屋修缮工作,诸位不用担心。”
挥手转身,千户所的士兵立刻围上前来,拨开了人群,他们的动作可不温柔,很快就将人群疏散开。
这样的举动,李狗蛋皱了皱眉,大声道:“动作轻点。”
狗蛋这么吆喝,但千户所的人理都没有理一下,依旧我行我素。
“毛将军,甘州卫还没到京营轮班?”
张三夹着嗓子,一脸阴阳怪气道,李狗蛋是他们的监军,自家监军,一群兵油子不尊重,那不就是不尊重勇武营团了吗?
闻言,毛忠看向士兵,喊道:“动作轻点。”
被他这么一喊,那些千户所的士兵才放轻了动作。
大明的军队正常就是这个样子,有着极强的地域性,基本上只听地方将领的命令,有时候甚至朝廷都调动不了。
于谦所完善的班军制度,便是将京营士兵与地方军互换,而地方军到京营进修最少五个月,合格之后,可就不一定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样就直接打破了地方将领对于地方军队的掌控,而要完成这一前提,就要保证京营训练机制的完善,也就是简精锐,立营团。
毛忠为什么那么重视张三他们,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对于这新轮班制的不确定心理。
现在千户所不听监军的话,按照毛忠那老旧的想法,必然会联想到未来轮班到甘州卫时,或许可能就有人给自己使绊子。
其实,毛忠这么想是多余的,张三和李狗蛋对于旧军队的习性早就知晓,否则朝廷也就不用那么费功夫去采取轮班制。
“这些兵油子平时威惯了,不过要对付关外夷狄,就要保持这份血性。”
毛忠还不忘朝张三解释道。
闻言,张三有点想笑,所谓血性就是欺负百姓,那这种血性不要也罢。
“毛将军说笑了,某见识短浅,还真是第一次听此说法。”
张三双手抱胸,脸上写着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见状,毛忠摸了摸鼻子,一脸为难道:“好吧,张统领,这边关时常与夷狄冲突,士卒心中有气,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张三点头,甘州卫可没有进行过什么思想教育,而边关本来就是敌人袭扰之地,当初土木堡之前,也先分路入侵,抵达肃州,明军两战两败,损失士卒、战马以万计,甘州甚至有人畜被掠走万余。
后来朝廷胜了,也先的首级传九边,自然而然震慑了关外七卫,对方也很识相还了一些人口回来,但也仅是一些,掠走的人,总有在不小心的时候死亡。
因而整个甘州对于关外七卫有着血海深仇,这也是为什么哈力在外屠杀,而关内一点也不关心的原因。
羁縻统治下的关外七卫就是这样,虽然挂着大明卫所的名号,拿着大明的俸禄,可是面对瓦剌时,又是联姻,又是附庸,从而瓦剌入侵就没有那么难。
“这可不行,她们是沙州城百姓,而现在沙州城是我大明城池,罪人逃的逃,死的死,把气出在弱者身上,不是我等大明军队所该做的事情。”
张三也不反对报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哈力已经屠了城,对方付出了代价,又不是那种鞠个躬就无事发生的方式,想要妥善治理,自然需要放下些许仇恨。
“张统领说的是,本将受教了。”
毛忠叹了口气,道:“听闻那脱脱不花逃入察合台,勇武营团是打算如何?”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屋里说吧。”
张三左右看了看,现在甘州千户所已经行动了起来,所做之事和张三他们来时差不多,就是建立驻地,安排好物资存放。
“好。”
毛忠点头,又转向李狗蛋,道:“李建军,某御下不严,还请担待。”
“无妨,小事尔。”
李狗蛋也是听了毛忠的话,也没有多计较。
到了指挥部,毛忠看着宽敞的房屋中只摆放着桌子和在墙壁放了张床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说十分简陋了。
拉来长椅,毛忠对着左右千户和副千户示意,道:“你们去看看那群兵蛋子,都是我大明子民,若是乱来,军法处置。”
“是,将军。”
千户领命,退出了房屋。
而屋外的护卫仅留下张三的人。
“两位也看到了,之前瓦剌入侵,肃州、甘州皆损失惨重,不少军户家中也遭了殃,心中有恨,若不是朝廷让我等防河套,别说是那哈力,某都要带兵出关杀上一杀了。”
毛忠刚坐下就直言不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哈力也就屠了两卫,往南还有罕东卫、安定卫、曲先卫和阿端卫,等将这些卫给平了,那么西宁就不再有外患。”
张三对于毛忠的杀意充耳不闻,只是简单说道:“西海将完全成为大明盐场。”
所谓西海就是青海,大明失去关外七卫,同时也是失去了对于青海的控制,长此以往,就会滋生蒙古,后世便是西海蒙古了。
历史上,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一些部落陆续西迁,利用河套驻军十余万,分兵数万骑攻明边,又率领五万兵马西渡黄河,奔袭西海,从而达成对于这巨大盐场的控制。
张三的目的很专一,就是为了完全控制青海,为大明打下西海盐场。
这时他都还不知道大明盐业的改革建立,但渤海盐业要到这里,也有点鞭长莫及。
虽然和张三自己的预想有些不一样,但是从结果而言,还算是可以的。
毛忠愣了下,对于张三从自己说关内外的恩怨强行转到西海盐场上面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顺着张三的话,说道:“是如此,西宁卫本就防着罕东卫,番人以剽掠为性,罕东、安定往往合众侵掠,致西海苦不堪言。”
“所以,待尔等站稳沙州城后,某会代表南下,解决两卫。”
张三说的十分轻松,似乎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察合台呢?不打吗?”
毛忠十分震惊,他一直以为勇武营团就是为了对付察合台才驻扎在哈密,现在张三说要南下,让他有点不理解。
“打察合台,关我张三什么事?”
张三歪着头,一脸不解,道:“等拿下西海,交由神武卫暂驻,而后某就要回京复命了。”
闻言,毛忠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道:“到时候,本将会策应张统领。”
“嗯。”
张三颔首,道:“察合台的话,朝廷不会无缘由入侵他国,若是关外七卫能够成为大明坚实的堡垒,想必若是察合台有异动,那我大明军队也能快速反应。”
毛忠搓着络腮胡深思,现在关外七卫这样,确实不适合妄动刀兵,只有经营好这七卫,成为大明真正的屏障,稳扎稳打才能有备无患。
张三观察着毛忠的表情,挑了挑眉,发现对方好像没有对于盐场的渴望。
那便说明,大明对西海的开发十分局限,或者说,官方并没有管理西海盐场,所以西海并没有广泛传播开来?,从而毛忠也不知道一个聚宝地离他如此之近。
“理该如此。”
毛忠想通后,道:“南边四卫,某会加紧探查。”
“某在此谢过毛将军。”
张三拱手,他毕竟在哈密,总不能一直往南边跑,有毛忠看着,到时候哈密与沙州城顺利连通后,张三直接引兵而来,对于那些破胆的羁縻卫所,打起来也不会太麻烦。
“不过,张统领,现在关外南四卫想必也不会触我大明霉头吧?”
毛忠疑惑问道:“如此还要主动出击吗?”
“不一样,那能一样吗?”
张三回答道:“若是内附,那就原四卫首领头目便依令前往关内,现在辽东河套都可以让他们安心待着,若是不愿意,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就和辽地李满住他们一样,这次的内附可不是跟以前一样,一边朝贡,一边领俸禄,然后还一边背刺大明。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瓦剌征明之后,那必须清算,就算不要他们的命,那他们也要将驻地给献出来,然后移往关内。
部落头目失去了部落才是好头目,否则大明的外患只会一遍遍重演。
“确实该如此,放任那些头目,只会不断向朝廷索取,时不时劫掠边寨,也没见他们心慈手软过。”
毛忠十分赞同张三的做法,羁縻统治不过是一些人喜欢万国来朝的气氛所实施的面子工程,在明廷强大时,对方还会听几句,一旦朝廷显露些许疲态,对方必然群起而攻之。
挂着卫所的名头,干着敌人土匪才干的事。
“对了,张统领,本将有个不情之请。”
毛忠坐正了身体,对着张三继续道:“本将想向张统领借几个人,在卫所往京城轮班前,指导一下士兵。”
“这都要轮班了,还需要从我这借人指导?”
张三有些好奇,现在京营的训练方式可以说是十分专业了,犯不着从自己这边借人。
“班军一万两千人,甘肃乃是重镇,有不少士兵还需要镇守边疆,某是想让贵部指导一下这一部分人。”
毛忠十分光明磊落说道:“我也占过地,吃过空饷,但之前清查田赋已经换了,军额都补上了,当在嘉峪关见到贵部的时候,我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时代可能要变了。”
当初也先的首级传九边时,神武卫和京营也随着首级传递而名声大噪。
而后便是各种改革,陆陆续续也传到了甘肃这里,再加上哈密王直接内附,舍弃军权武力,只愿在关内当个富家翁。
种种迹象,让毛忠也不得不早点做准备。
张三既然要西海,那毛忠就帮忙打西海,只要能和对方扯上关系,那自己的保障就多加了一层。
同时,强军之法也能让自己在之后可能发生的战事里获取更多的战功,或许还能奋斗出一个爵位来。
面对毛忠的直白,张三看向李狗蛋,用目光询问李狗蛋的看法。
“可以。”
李狗蛋稍微想了一下,便继续道:“不过,若是将军对我们的人不满意,可以向我部提,对于士兵,毛将军无权处置。”
勇武营团需要警戒察合台,而关外四卫刚好是很适合练兵的对手。
有了毛忠的提议,那接触一下甘肃诸卫,了解一下情况,对于甘肃未来的发展也能向朝廷提供一些建议。
朝廷现在有意改变卫所军屯的现状,而李狗蛋也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可以。”
毛忠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下来。
毕竟有求于人,再加上练出来的兵,到时候还不是归自己节制,让对方出人练自己的兵,怎么想都是他获利。
此时,李狗蛋已经在想着哪些人合适。
要说军事训练,李狗蛋觉得,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各种锻炼之法,而是要有先进的思想素质。
这方面的话,勇武营团或许还不行,那是接近宗教的信仰,可不能把甘肃诸位变成什么宗教军队了,不过,张三带来的神武卫那几个,倒是可以。
一人想着训练之法,一人想着思想改造,两人虽然目的不一样,但却很神奇的达成了共识。
“那我等还是要回趟哈密,之后再让人过来,就以沙州城为操练处,毛将军从关内轮换人过来,如此也方便些。”
张三插了进来,没有立马就将人交给毛忠,而是利用这个机会,加深哈密与沙州的沟通。
而且,张三也知道李狗蛋在想什么,枪杆子必须掌握在朝廷的手中。
军户生活改善,可不是这些将领良心发现,而是朝廷给予的压力,当然,这些军户或许还不知道,正对那些“良心发现”的将领感恩戴德。
“应该的,应该的。”
毛忠满脸笑容,他可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直接答应。
最先调动的自然是自己的亲兵,让亲兵学会了,那练兵之法还不是自己的。
两方达成了双赢的决定,而后毛忠心满意足的离开,至于张三和李狗蛋,继续交流了下意见才走出房门。
张三对于毛忠能够帮他尽快拿下西海,自然是十分高兴,这样也预示着他能更早的达成自己的承诺。
西海,也就是青海的盐场,若是能够开发起来,所辐射地区可不仅仅是甘肃,甚至是藏区、宁夏、陕西,都会有影响。
踏出房门,张三就直接一个深呼吸,对着李狗蛋说道:“神武卫分队那边我去说,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嗯。”
相比张三,李狗蛋硬要算的话,只能算神武卫二期,在张三还有其他神武卫面前,也就是个学弟。
跟张三一起出来的,那都是神武卫中极为出色的士兵,本身的职责中就包含了继续教导勇武营团的战士学识。
否则光靠李狗蛋一人的话,勇武营团那么多人,他也照顾不到。
次日,沙州城。
一大早的,埃莱娜等人就已经集合到城门口,十余个士兵整装待发,皆是护送君士坦丁堡来人的士兵。
其中也有不少属于沙州城的妇孺,经过一夜的考虑,有的人率先作出决定,要离开这里。
这样的队伍就在城下等着城门开启。
毛忠可没有来送,就连张三他们也没有过来。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后,埃莱娜坐进马车之中,不再观察车外的景色。
骑兵在前头先行奔驰而出,而后队伍逐步动了起来,在朝阳下走出沙州城,由北门出,向东而行。
整个沙州城,现在可以说只有士兵的存在。
当张三推门出来时,就看到罗海和王虎站在他的院门外。
“进来吧。”
张三也知道两人是来干嘛。
在毛忠宣布沙州城将成为纯军事堡垒后,罗海和王虎就没有继续留在沙州城的必要了。
这次来,是来请张三帮忙的。
给两人各倒了碗温水,张三说道:“之后估计会对罕东卫、安定卫、曲先卫和阿端卫,这四卫出手,你们若是想要做一番事业,可以从这四卫练手。”
锦衣卫的能力,张三还是十分肯定的,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河套肯定有他们的手笔。
罗海和王虎都吃了一惊,这种还没进行的战略计划,张三直接告诉他们,可见对于两人的信任。
二人彼此对视,随后起身朝着张三拱手,道:“谢张统领提点。”
“能做到什么程度是你们的本事,不过,有一点,你们要知道,四卫若要投降也可以,但其各头目必须死。”
张三十分平淡道:“清算是必须的,没有清算就谈不上后悔,他们该享的福也享够了。”
闻言,不管是罗海还是王虎都面带为难,罗海开口道:“不行啊,张统领,锦衣卫若无镇抚司下令,不得随意搞暗杀。”
“还有这规矩?”
张三也是讶然,都搞那些阴谋诡计了,还不搞暗杀。
按锦衣卫的本事,暗杀一些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但张三也没有多问,而是说道:“那也行,就看好那些头目,分离对方的人心,这点可以吧?”
“可以。”
罗海想了想,在河套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干的。
“那两位还需要点什么吗?”
张三贴心问道,虽然他给不了多少东西,可一些武器装备,张三还是有的。
闻言,两人直接摇头,王虎说道:“我等本就是平头百姓,这样就是最好,无需什么其他外物。”
“不过,还需要张统领要离开时,带上我俩一起。”
罗海抱拳说道。
“可以。”
张三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两人不信任毛忠,是想要混在自己的队伍之中离开,这样就能防止被别人知道两人的身份。
“不过,运输队要过两天,这段时间,你们就充当一下护卫吧。”
既然要瞒,那就要装得像一些。
“是,张统领。”
罗海和王虎齐声,站直了身体,气质上也多了些军伍气息。
安排好后,张三就直接打开房门,叫来了外面的护卫,将罗海和王虎交给他们,然后自己朝着北门军营而去。
现在沙州城的北门军营,就是张三运输队所在,其他地方都让给了毛忠的千户所。
刚入军营,就看到士兵们各自做着俯卧撑或是练习拳法,没有外出晨跑,但是锻炼还是不能落下。
“各队长过来一下。”
张三喊了声,立马就有光着膀子的大汉冲了过来。
那浓厚的汗臭味,顺着风就飘到张三鼻子中,不过,张三也习惯了,这才是男人的味道。
“张统领。”
“张统领。”
队长们在张三面前立定,气息很快就调整平缓。
“我们还要停留两日,这两天,你们就和城中千户所一起训练,不过,他们如何操练与尔等无关,不必指点。”
张三拍了拍手,随后直接说道:“还要清点好营中物资,两天后启程哈密,保留些体力。”
通知完这些之后,张三看着各个赤膊汉子,继续道:“快回去穿好衣服,然后绕城跑两圈。”
“是,张统领。”
队长们领命就立刻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并且沿途还向着其他赤膊的人大喊,道:“都穿好衣服,绕城跑步。”
顿时,军营就骚动了起来。
没多久,本来各种赤膊大汉,一瞬间就穿着整洁的衣服,要不是头上还留着细汗,都看不出来刚才在剧烈锻炼。
“全体都有,起步,跑!”
张三领头,自然跑在最前面,开口喊起了口号:“一二,一二…”
随着数数的口号,整齐的队伍从军营中慢跑而出,向着北门跑去。
沿途千户所的士兵纷纷注目,紧紧盯着这近来风头无两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