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犹豫,方乔就没第一时间退回院子中去,于是一抬头,就和江茉莉对上了眼。
江茉莉比以前看起来苍老了一些,脸上没有年轻女孩子该有的饱满,反而瘦的有些脱相了,双颊凹陷,显得颧骨特别的突出,抱着孩子的手臂纤细的过分,风一吹,衣服贴在身上,整个侧面显得过于的单薄。
方乔看着她那小细胳膊,都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吹倒。
江茉莉的脸上原本带着笑,应该在哄孩子,和方乔对视之后,眼皮微闪,下意识的避开了方乔的视线,脚下的步子加快,匆匆往前走。
这时,趴在她肩膀上的孩子好奇的往方乔的方向看过来,江茉莉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捂住他的脸,将他的脑袋转过来,只留给方乔一个扁扁的后脑勺。
方乔觉得她的反应莫名其妙,皱了皱眉,关门返回院子。
老太太坐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将方乔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见她皱着眉回来,张口问道:“看见谁了?眉头皱成这样?”
“看见江茉莉了,见她怀里抱着个孩子有点奇怪。”方乔问:“她生孩子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生了,比咱们家川川和岳岳大两个月。”
“只大两个月吗?”方乔觉得有点奇怪。
当初不是都说她没结婚的时候就怀孕了吗?
那时候春节刚过,还是一月份。
而她怀川川和岳岳是五月份。这中间差了四个月呢。
虽然她没撑到预产期,足月就生了,但那也只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多月,难不成说江茉莉的孩子过了预产期还没生?
方乔这么想,也就这么问老太太了。
老太太摇摇头:“算日子,应该是晚了有一个月。听你们对门的大娘说,那孩子生出来跟个小猫崽子似的,小小的一团,顶多四五斤,差点都养不活。”
方乔‘啊’了一声,惊讶的说:“都过了预产期生的孩子,怎么这么小?”
她家的川川和岳岳刚足月就出生了,还是双胞胎,生下来也四五斤了。
她觉得奇怪:“黄燕不舍得给她吃饭?我刚刚见她瘦的很,脸上没肉,都快脱相了。”
“那谁知道。断亲了,不来往,也不能巴着墙头看人家碗里的饭是稀还是稠。”老太太说完,起身站了起来,说:“坐的腰背疼,起来活动活动。”
方乔连忙去搀扶她:“您小心。”
“没事,我站得稳。”老太太笑呵呵的说道:“你奶奶我呀,这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临到老了心里也没负担,能吃能睡,身子骨硬朗着呢,不用你扶。”
方乔的脑海中几乎是下意识的闪过江茉莉那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得走的身子骨,总觉得老太太这句话里有话。
另一边,江茉莉抱着孩子回到了程家。
一进门,就看见黄燕正跪坐在堂屋外头的包单上捡棉花上带的干枯碎叶子。
看见江茉莉抱着孩子回来,苦大仇深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哎呀,俺家的宝贝蛋回来了,可想死奶奶了。快来,来奶奶这边,让奶奶抱抱。”
黄燕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旁边的包单,示意江茉莉把孩子抱过来。
包单是用四个从前装粮食的旧麻袋皮剪开展平拼在一起缝成的,虽然简陋,但已经是乡下极好的东西了。铺在地上可以隔绝尘土,一单在手,做什么事都能用。缝棉被,晒棉花,到了冬天,也可以拿去林子里包杨树叶扛回家引火。
江茉莉刚从镇上回来,见惯了镇上体面整洁的屋子,再看铺在地上的旧包单,嫌脏,没抱孩子过去,只说:“妈,大宝跟着我从娘家走这一路回来,有些累了,想睡觉,我抱她回屋睡一会儿去。”
“什么想睡觉?他眼睛睁这么大,你说他想睡觉?净胡咧咧。”黄燕从包单上爬起来,走到江茉莉的面前,强行把孩子从她怀里抱过来:“行了,孩子我帮你看,你把棉花里的叶子捡出来去。”
江茉莉没说话,脸色不太好。
黄燕白了她一眼:“怎么?不想干?”
江茉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妈,我没说不想干。”
“那就赶紧的,给我干活。”
黄燕看了一眼压根不挪脚的江茉莉,冷哼了一声,说:“江茉莉,你也别嫌我这个当婆婆的唠叨,实在是你太不懂事了。棉花都开了,越是这个时候该拾花了,地里的活重,忙的很,你越是非要抱着大宝回娘家,还一去就是两三天,你这不是成心躲懒是啥?
你也不出去看看,谁家的媳妇这么不懂话!也亏得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不然非得让亚军打你一回狠的不行。下地拾花的活你不想干,拾到家里的棉花,让你捡捡里面的草叶子总行吧?”
江茉莉最讨厌黄燕没完没了的唠叨,这一年多来的交锋让她知道,自己要是不乖乖干活,接下来的一天都别想再有好时候了。
她闷不做声的蹲下,去捡棉花里掺杂的枯草叶子。
包单上的这堆估计是她公公程贵和拾的棉花,拾的花一点都不仔细,里面掺杂的枯叶子也多。
挑拣棉花里带的枯叶子并不是什么好活,主要是叶子都干了,一碰就碎,想捡干净,就得低着头仔细的挑拣,不能分心。要是只低着头一会儿还好,时间一长就累了。一个晌午下来,颈椎和肩膀都受不了。
黄燕抱着孩子又是‘乖孙孙’,又是‘宝贝蛋’,又是‘好小小’的喊,同时还不忘分出一个眼神监督江茉莉,只要一看见江茉莉手里动作慢了,或者有摸脖子,仰头的动作,马上就张嘴让她“别偷懒,快点干。”
她见不得江茉莉闲下来一点点,比原先的地主做派还地主。
江茉莉抬头瞥了一眼被黄燕抱在怀里的儿子,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抿紧了唇,双手握紧,指尖狠狠的嵌进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