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牌,日头早升得老高了,可陈子明却还在**榻上赖着,没旁的,昨夜确实是喝高了——送汝南公主回宫之后,陈子明便去了“新欣商号”,结果么,毫无意外地被众兄弟们拽着便是一通子猛灌,饶是陈子明酒量过人,也架不住十几条好汉的轮番上阵,到了末了,虽说将众弟兄们全都撂倒了,可陈子明自己也同样壮烈了,勉强坚持着回到了家,连梳洗都来不及,便一头栽倒在**榻上,一睡便死沉无比,怕是天塌了下来,也难将陈子明从酣睡中唤醒。
“少爷,少爷,外头来了好多人,说是要见您,啊,这还有张名刺呢。”
天当然不会塌,地也不曾陷,可陈子明睡懒觉的愿望却还是没能实现,这不,就在他迷迷糊糊间,就见芳儿急匆匆地进了卧室,伸手推了推陈子明的胳膊,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
尽管不情愿,可陈子明还是闷闷地哼了一声,一边揉着双眼,一边懒散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随手接过了芳儿递到了眼前的那张名刺,只扫了一眼,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此无他,概因那上头写着的是崇馆学士苏昭,陈子明压根儿就不认得此人,也不曾听说过此人,自是搞不懂这家伙跑来自家府上到底是甚用意来着。
“少爷,要不奴婢去回了他。”
这一见陈子明皱眉不语,向来很有眼力价的芳儿立马紧着便请示道。
“不必了,芳儿,先去打盆水来。”
尽管猜不透苏昭的来意,可毕竟上门都是客,陈子明也自不好说不见的,当然了,他也不能就这么一身邋遢地去见人,这便一摆手,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哎。”
陈子明既是这么说了,芳儿自不会有甚异议,乖巧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跑出了房去,不多会,便已端着盆凉水又从外头转了回来,很是体贴地帮着陈子明梳洗了一番,又紧着帮陈子明换了身八成新的衣袍。
嘿,再怎么着,咱也算是帅哥一枚么!
一番梳洗下来,总算是将大半个月的监狱生涯之晦气尽除,宿酒也已是醒了,换好了衣裳的陈子明这才有心对着铜镜好生打量了一下自身,很是臭屁地自得了一把之后,这才施施然地向府门处行了去,那等飘然状,当即便逗得芳儿捂嘴直笑不已。
嗯?这味道不对啊!
府门外停靠着一辆豪华马车,马车旁高高低低地站了不少仆役装扮的汉子,只是这帮汉子身上的精气神却明显透着军伍之气息,纵使披着仆役的服侍,也难掩饰住那等强悍之精干,很显然,这些仆役断不是寻常之辈,至于当先站在马车前的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士么,乍一看似乎不起眼,可细看之下,却能看出此人英气内敛,气度相当之不凡,一见及此,陈子明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
“敢问可是陈都尉么,在下崇馆学士苏昭在此有礼了。”
陈子明方才刚出现在府门处,还没等他走下台阶,就见那名中年士已是客气地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个礼,温声细语地自报了家门。
“在下陈曦,让苏学士久候了,海涵,海涵。”
尽管猜不到苏昭的来意,然则远来都是客么,陈子明自然不会冷脸相待,可也不曾表现得太过热情,仅仅只是礼节性地还了个礼。
“无妨,是苏某冒昧前来打搅,孟浪了。”
苏昭虽是久闻陈子明的名声,可其实也真不曾见过陈子明的面,本以为似陈子明这等绝世勇将级别的人物,应是粗豪之辈才对,却不曾想陈子明举止彬彬有礼,更兼仪表堂堂,完全就是一浊世佳公子之形象,心中自是大奇,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笑着致歉了一番。
“苏学士言重了,且请内里叙话可好?”
仅仅只几句话的交谈,并无甚实质性的内容,可陈子明却敏锐地意识到面前这位看似儒雅的中年士显然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主儿,就算跟其在门口处虚与委蛇再久,怕也难从其口中探出一星半点的有用消息,既如此,还不如干脆请其入内详谈为好,一念及此,陈子明自是懒得再多啰唣,也就只是笑着摆了下手,很是客气地发出了邀请。
“叨唠了,陈都尉,请。”
苏昭此来就是为了跟陈子明好生详谈上一番的,自不会拒绝陈子明的邀请,笑着客气了一声,便即与陈子明一道并肩上了府门前的台阶,一路无语地便到了大堂上,各自分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芳儿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苏学士,请用茶。”
在不明白苏昭的来意前,陈子明也自不愿多言,除了客套话语外,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好。”
苏昭并未客套,笑着端起了茶碗,细细地了几口,尽管那茶的级极其普通,喝起来的滋味其实真不咋地,可也没见苏昭露出甚异色。
“苏某久闻陈都尉威名,本心以为都尉定是豪鲁之人,却不曾想竟是苏某胡乱想当然耳,实亦可笑哉。”
苏昭固然是很沉得住气,可陈子明同样是城府极深之人,论比耐性么,自然是半点都不差,彼此默默对坐了良久之后,最终还是苏昭先沉不住气了,但见其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笑着开了口,不过么,却并未说甚实质性的话题,仅仅不过是自嘲了一番而已。
“呵。”
哪怕苏昭已是开了头炮,可陈子明却依旧不打算接话,仅仅只是温尔雅地笑了笑了事,没旁的,面对着苏昭这等心机深沉之辈,多言只会多错,既如此,倒不如让他自己将来意道出来的好。
“说来也是,若非陈都尉如此出色,又怎可能令汝南公主倾心若此,倒是苏某自以为是了些。”
苏昭停了片刻,见陈子明始终不曾接茬,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扬,这便笑着放出了个重磅。
“事涉公主清誉,还请苏学士慎言为好。”
汝南公主乃是陈子明心中最不可触犯之禁地,这一听苏昭如此公然地乱议,陈子明的脸色立马便是一沉,不甚客气地便提醒了苏昭一句道。
“陈都尉见谅,苏某失言了,然,此事在宫中其实早已不是秘密,此番陈都尉受人牵连,汝南公主四下托人关说,足可见对都尉用情颇深啊,也难怪,似都尉这等大才,也唯有汝南公主这等奇女子方可适配也,若能得见此事玉成,苏某以为当是好事一桩么。”
尽管陈子明已是板起了脸来,可苏昭显然并不在意,虽说道歉了一句,可内里明显没半点的诚意,不单不曾改口,反倒是顺着这么个话题往深里扯了去,内里明显隐含着浓浓的暗示之意味。
“那就托苏学士的吉言了。”
陈子明到了此时,尚不清楚苏昭的根底,也搞不懂其此来代表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故而,哪怕听出了苏昭话语里的暗示,却也不打算就此事深谈下去,也就只是淡淡地敷衍了一句了事。
“陈都尉莫要误会,苏某所言皆出自肺腑,若能得见汝南公主下嫁陈都尉,实苏某喜闻乐见之事也,哦,光顾着聊天,苏某险些忘了正事,此处有请柬一封,还请陈都尉拨冗一行可好?”
苏昭丝毫不介意陈子明的冷淡态度,笑着解释了几句之后,突然间像是才刚想起了正事一般,致歉了一句之后,便即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封请柬,很是客气地双手捧着,隔着几子递到了陈子明的面前。
嗯?竟然是太子那厮!
陈子明默不作声地接过了请柬,随意地翻开一看,眼神里立马掠过了一丝的精芒,没旁的,概因那请柬后头的落款赫然是当今太子李承乾,再一联想起苏昭先前那些话语,其之来意也就昭然若揭了,无非是想拉拢他陈子明罢了,当然了,若是拉拢不成的话,威胁也就来了,摆明了就是要在他陈子明与汝南公主的婚事上做章。
“太子殿下有邀,乃陈某之荣幸也,自当准时前往。”
尽管与太子李承乾就只见过一面,可陈子明对其的印象却是极差,说实话,就他那等无能的本色,比之嚣张跋扈的越王李泰都不如,就算要身投靠,陈子明也断然不会选择这等废材,更遑论陈子明压根儿就不打算介入到夺嫡之争中去,自然也就不可能投靠太子,问题是太子这等样人成事不足,败事的能力却是超强,真要将其得罪狠了,这厮还真就敢胡来的,至少在将汝南公主迎娶回家之前,陈子明是不愿轻易跟太子撕破脸的,哪怕本心里就不想去东宫赴约,却也只能是作出满脸恳切之色地应承了下来。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苏某便先告辞了,陈都尉请留步。”
苏昭此来其实就一个目的,那便是亲眼看看陈子明到底值不值得拉拢,而今么,既已得出了肯定的结论,他也就不想再多耽搁了,毕竟开筹码的事儿乃是太子的权力,苏昭自然不会去干这等僭越之蠢事,故而一听陈子明已给出了承诺,立马便起了身,笑容满面地就此告辞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