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阳轻盈落于地面,这是一个昏暗的街巷,在障眼法术的加持之下,他保证,没有任何人可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又一道符箓的光芒亮起,云遮阳抬头看去,看到自己所在的客栈在符箓的光芒之下显露屋檐,这里距离客栈只有七八丈左右的距离。
“又是一道探查符箓,你们可真下得去血本……”云遮阳摇摇头,将肩头扛着的那个小孩尸体放下。
云遮阳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客栈,为了就是好好察看一下这小孩的尸体。
在他的眼眸之中,四周的黑暗全然如无,小孩带着一丝肥胖的脸颊展现在云遮阳眼中。
这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眼睛紧闭,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又恐怖,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云遮阳伸手在小孩胸口摸了一下,只觉得空空荡荡。
他的内脏被震碎了,死亡几乎就是在瞬间发生的,杀他的人不会法术,却是一个绝顶的江湖高手,内力强劲。
云遮阳自然想到了那个黑影,准确来说,是顾布衣。
经过刚才的一系列事情,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所谓的顾布衣,百姓口中的好官,就是孩童失踪案件的幕后真凶。
所谓的恶贼偷取卷宗,打伤城守,都只是他一手操纵的一出好戏罢了。
虽然未曾谋面,但是顾布衣这个人,却已经在云遮阳心中笼罩着一层寒霜。
不过,更多的疑惑还是袭来,云遮阳疑惑的是,为什么顾布衣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并且,即使他是一个绝顶高手,还有符箓护身,也实在过于冒险。
就像今晚一样,被旁人所发现。
想来那些其他的孩子也多半像云遮阳眼前这个一样,早死在顾布衣手下,只是他们的尸体去了哪里,用作了什么,这更叫云遮阳不思其解。他甚至觉得今夜顾布衣的暴露也可能是阴谋的一部分,但这只是猜测罢了。
云遮阳接着探查了一阵子男孩的尸体,只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原本云遮阳看着顾布衣一直扛着这小孩,以为身上有着什么秘密,结果现在看来,反而是他想多了。
“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家伙,突遭横祸,想来父母也是无比痛心。”
云遮阳站起身,将那男孩平躺放下。接着他伸出右手,在男孩身遭的穴位连点几下,灌注真元。
男孩狰狞的面目松软开来,露出他原本的模样,是个长相憨态可掬的可爱孩子,眉眼干净,将来应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人,可惜生命止步于此。
云遮阳轻吸一口气,一跃而起,跳过街巷的院墙,跃至屋顶,同来时一样,回到了客栈之中。
房间之中和走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有些冷清。
云遮阳将桌上的油灯点燃,走至窗口。
街道上的人群开始散去,玄甲军们也陆续走回府衙,只剩下那个校尉,在和一对年轻夫妇苦口婆心地说着什么。
那对年轻夫妇双双瘫坐在地上,一副颓然的样子,应该就是那个孩子的父母。
“真是好官,真是,叫人生气。”
云遮阳心中有些怒意,他想到那校尉可能会说些什么顾大人会为你主持公道之类的话来安慰这一对夫妇,心中就更加郁结,于是关上窗户,不再去看城中的种种,只是盘坐在床上存想,借以放松心湖。
即使夜晚声势浩大,再怎么跌宕起伏,一切也都会在悄然之间消失,就像夜色一样,就像这世间一样。
所有以为的不可逾越,都会在悄然之间被迈过,回首再去看时,才发现,那也不过尔尔。
阳光在悄无声息之间攀上云遮阳的脸庞,他睁开眼睛,结束了一晚的休息。
“也不知道,这一夜过去,临安城里面又有了什么样的传说和消息。”
云遮阳自言自语道,说话之间已经走到窗户边。
他打开窗户,向下看去,大街上一处小巷子那边好像是刚刚落幕了什么大事一样,密集的人群开始向着四周分散,几个玄甲军提着一个长条木板向着府衙走去,上面用长麻布裹住,是一个小孩的尸体。
临安城发现了昨晚那个男孩的尸体,这也间接说明了其他失踪者的结果。
“生死无常,天地无常,唯有无常为常。”
云遮阳轻叹一口气,不再去看,只是整理好自己的衣袍,走出了房间。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今晚再去府衙探探,这一次,他有着另一个目标——顾布衣的房间。
既然他冒着风险,把那男孩的尸体搬回府衙,想必其中,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遮阳越发觉得自己来到这座江南小城的决定是正确的。
客栈之中的难民依旧很多,当然,这不是真正的难民,只是一些逃跑的有钱人。
云遮阳来到柜台,敲了敲。
记账的掌柜抬起头,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
“怎么着?客人,是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掌柜开口问道,以为云遮阳是不满意客栈的招待。
云遮阳摆摆手,“倒不是这样,只是,我方才看到,那边街上人头攒动,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掌柜轻叹一口气,道,“唉,说来还是话长,客人虽是外地人,不过住这一日,也应该多多少少听到了我们临安城一些事情。”
云遮阳知道这掌柜说的是孩童丢失的案件,于是点点头道,“掌柜的说的可是那些……小孩的事情?”
掌柜接着叹一口气道,“不错,那恶贼昨晚又作恶了,他手段可真是恶毒,为了自己逃命,居然将那孩子杀死。”
云遮阳点点头,接着道,“那想来是害怕孩子向其他人吐露自己的长相。”
掌柜眉头皱起,接着道,“谁知道呢,那恶贼手段如此毒辣,那几个先前丢失的孩子,命运也就不好说了。”
“玄甲军没有抓住那恶贼吗?”云遮阳接着问道。
那掌柜脸上怒气浮现,“一群酒囊饭袋罢了,抓不住恶贼就罢了,还差点叫那恶贼把顾大人给害了。”
云遮阳装作不解的样子,疑惑道,“不是说那恶贼偷杀孩童吗?怎么又扯到城守大人身上了。”
掌柜忽而想起云遮阳是外地人,许是不知道其中的细节,接着开口道,“前几日,城守府衙之中突然有一恶贼闯入,将顾大人打伤。”
“经过昨夜风波,发现,那恶贼居然和偷盗孩童的恶贼是一个人,真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云遮阳装出微惊的神色,接着开口道,“照这么说来,这恶贼却当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出手。”
掌柜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哼,我看他,也许更多的是狗急跳墙。”
云遮阳有些疑惑,问道,“掌柜的这是意思?”
那掌柜沉吟片刻,接着道,“我想来,是顾大人发现了那家伙的一些蛛丝马迹,于是这才铤而走险,下此狠手,正说明他心虚。”
云遮阳愣了一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连连称是。
“昨晚动静那么大,客人你就丝毫没注意到?”
云遮阳正要和掌柜拜别,前去城守府衙那边去看看,却不想那掌柜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云遮阳顿了一下,只得敷衍道,“我来的地方远,一路舟车劳顿,昨日的确是疲累了,睡了一个天昏地暗,倒是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那掌柜自露出恍然的神色,轻轻点头,看上去应该是没有起什么疑心。
云遮阳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就自行离开,向着城守府衙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天气不错,日头照着,叫人心旷神怡,可是云遮阳走在路上,感到一阵阵的压抑和难受。
这情绪大多来自于穿梭行走的路人,也许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显露出一丝不安和阴郁,就连奔走玩耍的孩提也不例外。
云遮阳自然而然注意到了这一丝不同的,可以称得上是异常的氛围,但他只是向着那个茶摊走去。
不多时,云遮阳就远远看见了那摊主在忙活,不同于昨日的清冷,今天,在茶摊之中,坐着不少的人,他们或站或坐,眼神无一例外,全部向着城守府衙的位置看去。
行人也在这里停住脚步,淤积成一片的拥挤。
这全然是因为,在府衙之前,跪着十几个男女。
这些男女面色凄惨,看上去都是疲惫无比,他们的衣饰各色各样,有富有贫,长相也是一样,各有美丑,但是,毫无例外的,他们脸上全然挂着凄凉的神色,颓然而又萎靡,看上去像是死人一样。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
云遮阳从人群之中挤过去,来到摊主身旁,开口问道。
摊主回头一看,发现是昨天那个外地客人,接着道,“这些人是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们,他们得知了昨夜那个孩子的死讯,前来要求顾布衣大人严惩凶手。”
云遮阳恍然,点点头道,“这都是字儿可怜人啊。”
摊主点点头,不再说些什么,只是自去忙,一边道,“客人,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吧。”
云遮阳环顾一圈,茶摊仅有的几个位置已经被占住,哪有位置可以坐下,于是她向着一旁腾挪几步,站在一处比较开阔都地方,向着城守府衙看去。
他倒想看看,这个顾布衣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云遮阳和其他围观者等了一阵子,那十几个男女只是跪着,天色也燥热起来,一些等的人耐不住性子,自行离开了。
“客人,你的茶。”
那摊主倒是一个有眼色,不怠慢客人的,拿着慢慢一杯茶水,向着云遮阳递过来。
云遮阳点头接过,从怀中拿出一些碎银子,抛给摊主,自将那碗茶一饮而尽,将碗放在地上。
正这时,府衙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音,云遮阳抬头去看,发现人群居然不自觉向着前面挤去,他也在拉扯之下,向着前面走了几步。
紧闭的府衙大门在嘈杂之中打开,七八个玄甲军先行走出,在门口的分两侧站立。
紧接着,三四个官服打扮的人走出来,正有那个云遮阳见过的卷宗室官吏。
卷宗室官吏正和另一个官吏搀扶着一个官员,那官员中年岁数,容貌伟岸,身修面善,只是脸色惨白,好像生了不小的病。
云遮阳几乎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瞧出,此人正是昨夜那个恶贼。
但是此刻,对于在场的众人,他明显有着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顾布衣,临安城的好官。
见顾布衣出来,周围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那十几个跪在地上的男女开始哭喊,诉说着自己对那恶贼的痛恨。
顾布衣不愧是一个人人赞颂的好官,抱着伤体,也和那十几个男女一同潸然泪下,搞得四周一些围观者也不由得叹然。
云遮阳看了一阵子,心中压制不住的涌上来一种厌恶,他转头离开,向着客栈的方向而去,并不再停留在此处。
顾布衣安慰的话语不断的传来,云遮阳只是离开,并不回头,他听到一些必将缉拿真凶的话,又说着什么自己有愧的话语,在云遮阳听来,只是一些套话而已,听着叫他内心烦闷难受。
云遮阳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再进一次城守府衙看看,他方才观察之间,那城守府衙的防备又森严了一些,不过对于他来说,依旧只是如同虚设罢了。
昨夜的行动受阻,想来那顾布衣不会罢休,无论他行动与否,自己今夜都要叫他现出原型。
这样想着,云遮阳低头走着,却听见前方一阵脚步声响起,整齐划一,不似寻常人群,他抬头去看,一抹白色正向着自己远远走来。
正是几个光明神教的教徒,他们身穿纯白衣袍,手持神像,一脸宝相庄严,向着城守府衙的方向走去。
云遮阳早知临安城里也有神殿,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碰见。
和四周的路人一样,云遮阳向着一旁躲开,给这群教徒让开道路。
这群教徒像是害了什么眼病一样,全都眯着眼睛慢走,一路向着城守府衙去了。
云遮阳问了旁人,知道这些教徒是去为那些父母祈求光明庇佑。
“真是虚伪遇虚伪。”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