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张一凡以为自己看错了。
便重新翻了一遍,最终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个郑敬学,竟然学会给利息了?
张一凡心中想着,便随便拿出一张,递还给郑敬学道:“既然你说下注的钱,那多了一张,十一贯了。”
郑敬学一见,没有接,有点难为情地说道:“驸马,我本来是想换了新钞还您的,但是一时之间来不及,就只能给你这些旧钞了!”
“???”张一凡听了,有点莫名其妙,感觉他回答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于是,便说道,“新旧没关系,多了一张呢!”
一贯钱,可以去下一顿馆子,吃顿大餐的。这钱对张一凡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郑敬学一家,绝对是一笔不少的钱。
“不是,驸马……”郑敬学一听,有点回过神来,便对张一凡说道,“朝廷新出了倒钞法,如果旧钞的话,朝廷要额外收一些钱,说是收回去新印大明宝钞的成本费。所以,这旧钞比新钞不值钱,因此,就要多给一张!”
张一凡一听,有点傻眼,这是那个傻子出的政策,竟然要收工本费?
这个大明通行宝钞,是没有金银准备金,完全是靠朝廷信誉发行的。
这种发行方式,原则上说,也是没问题,只要朝廷的信誉在就成了。
但是,按照郑敬学所说这个什么倒钞法,竟然区别对待大明宝钞,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明百姓说,旧钞不值面值,贬值了。
而所有的新钞,必然是会变旧钞的,也就是说,这等于大明朝廷自己挖坑在破坏大明宝钞的信誉。
这个朱元璋同学,脑子秀到了!
心中想着,张一凡便问郑敬学道:“我对这个大明宝钞还不熟悉,你给我说说有关这个大明宝钞的所有规定好不好?”
大明宝钞,是在洪武八年印制发行的。如今,也才过去一年时间而已。
而张一凡这个驸马的经历,如今因为连续几件大事,特别是天花瘟疫之事,已经让京师的百姓熟悉了。更不用说,郑敬学还跑去柳家村教过他。
因此,郑敬学知道,张一凡在遇到公主之前,估计压根没见过大明宝钞长得什么样的。
于是,他看了他爹一眼后,便给张一凡仔细地讲了起来,把他知道的有关大明宝钞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甚至他爹也补充了一条有关盐引方面的。
听完之后,张一凡总算是知道了大明宝钞的情况。
说实话,他认为朱元璋搞出纸币作为全国流通货币,这是绝对正确的事情,远比金属货币要好用多了。
光是携带一项,就不知道能方便多少。
要是有可能,他是真不希望大明通行宝钞落得和历史上一样当废纸的下场。
于是,他在送走郑敬学父子,并和郑敬学约定当柳家村社学先生的事情之后,便喊上朱镜静,去大哥家蹭晚饭吃。
直接找朱元璋太麻烦,也不容易见到。但是找太子朱标,却是容易多了。
只要告诉了朱标,那回头就等于朱元璋也知道了。
等张一凡两人到的时候,朱标还在处理政务,太子妃就陪着他们说话。反正都是熟人,张一凡还抱着朱雄英玩了一会。也不知道这一世,这个小家伙能不能当皇帝?
快要用晚膳的时候,朱标才回来,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有事情。
看到张一凡在自己家晃荡,还和儿子在逗着玩,朱标就没好气地说道:“你是真闲,我可告诉你,父皇说了,等你那个比试之后,就要给你安排差事了!”
“啊?”张一凡一听,顿时叫屈道,“大哥,你要给我说说啊,我一点都不闲的,有很多事情要忙。”
朱标从他怀里接过了自己儿子,一屁股坐下,一边逗下儿子,一边回答道:“你忙个啥?比试的事情,还不都是老四在操心。我给你说,父皇也是因为你解决了天花瘟疫,所以才看着你先闲一段时间,要不然,这次的事情就把你派出去了。”
“什么事情?”张一凡坐到了他身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至于朱镜静,倒是没过来,一边抱着太子妃的小女儿,一边和太子妃说悄悄话。
朱标听到张一凡的问话,也没瞒他,当即回答道:“松江府一带水灾严重,父皇要派钦差去核实地方灾情,视情况给予赋税减免。”
长江下游在夏秋季节受水灾,哪怕在后世都有,因此,张一凡倒也不奇怪。
听朱标的意思,像这种事情,朱元璋显然比较倾向于派自己家人去看情况。
对于这一点,以张一凡对朱元璋的了解,也没出乎意料。
灾情严重,那朝廷要赈灾,要减免赋税;如果知道情况不实,没有赈灾,会引发地方民怨,这肯定是作为穷苦人出身的朱元璋最不乐意看到的。
可要是地方上夸大灾情,同样不是他能容忍的。所以,他要找信得过的人下去看看了。
张一凡估摸着,自己以后肯定会摊到这样的差事。
公费旅游,钦差大臣,包青天?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可以去!
他在想着,就听到朱标又说道:“我说一凡,你提的那个钱的事情,真得是让人伤脑筋,今天耽搁事情,可都是你害的!”
赈灾需要钱,一谈到钱,朱元璋就谨慎了。他当然不愿意大明宝钞贬值,就商议这个事情。结果谁说的都没有让人满意,弄到了大家都晚点散衙。
张一凡还正在想着怎么说这事呢,没想到朱标自己提到了钱,于是,他立刻接过话题道:“这个事情有什么难的,来问我啊!”
“我觉得也是!”朱标点点头道,“你最先提出来的,或许你有法子也不一定。只是父皇觉得你年龄太小,又没有在朝中任职过。在国事上没经验,问了估计也白问。等以后你多做些事情之后,父皇肯定会经常问你了!”
“……”张一凡听得无语,看来还是年龄的问题啊!
心中这么想着,他便说道:“其实正好,我遇到了个事情,就是和这个钱有关的。”
说着,他把郑敬学那听来的消息,给朱标说了一遍。
“是有这个事情。”朱标听了,点点头说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很明显,这个小朱并不比老朱聪明多少。
于是,张一凡便问朱标道:“大明宝钞说白了就是一张纸,在上面印了面值,就能去换别人的粮食、衣裳啊什么的,凭什么?”
“凭朝廷律法规定啊!”朱标听了,想也不想就说道。
他父皇有规定的,一律要用大明宝钞买卖,禁止金银买卖。
“错!”张一凡听了,毫不犹豫地给予否定道,“是用钱的人,相信这个纸上印的面值是真的,所以才能用这种纸去换对应的货物!”
朱标听了,不由得微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张一凡稍微等了一下,然后就继续说道:“换句话说,其实百姓用这张纸,是相信这张纸值那么多,也就是朝廷说,这张纸值那么多,你说对不对?”
这句话,就容易理解了,朱标听了之后,就点点头认可了。
于是,张一凡又说道:“这个其实就是朝廷的信誉,朝廷说值多少,那它就值多少。”
朱标听了,又是点点头。
太子妃那边注意到他们在谈正事了,便让朱镜静过去把朱雄英抱走了。
张一凡这边,则继续说道:“那既然这样的话,朝廷为什么要出那个倒钞法呢?这岂不是告诉百姓,说这个纸就不值那么多钱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打脸么?”
“不是,中书省那边收回旧钞,印新钞的话,要本钱的啊!”朱标听了,连忙解释道。
张一凡听了不回答,只是看着他。
朱标和他对视了一会之后,有点尴尬地说道:“好像有点不对!”
都这么提醒过了,朱标要是还认识不到,那就真得笨到家了。
听到这话,张一凡便又再说道:“还有,朝廷规定,金银可以兑换宝钞,那为什么宝钞不能兑换金银呢?”
“因为……”朱标开了个头,就知道里面有陷阱,他索性改口,直接问道,“你说吧,怎么了?”
张一凡听了,便耐心地说道:“既然朝廷规定大明宝钞是钱,那就是说,钱能买任何货物是不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规定宝钞不能买金银呢?这是不是也是打自己的脸,让百姓不信任大明宝钞真得是钱?”
朱标听了,又一次沉思了起来。
张一凡继续控诉道:“还有,朝廷收税,为什么只收新钞,并且只允许折现一部分赋税?如此种种,不少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很多。一方面告诉百姓说这是钱,另一方面又说这不是钱。那这到底是不是钱?”
朱标还是不说话,依旧苦思中。
一个极其普通,看似简单的,人人喜欢的钱,竟然又有这么多说法!
过了好长时间之后,朱标忽然叹了口气,然后感叹道:“朝中诸多大臣,都没有你看得清楚啊!”
听得出来,他至少在这方面,对张一凡是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