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审找上李钦载,不是因为他天真,而是这个年代的环境就是如此。
什么环境?
封建迷信的环境。
人人敬畏天地神明,人人愿求长生,无论读过书的或是没读过书的,都对超自然的事物有着天生的敬畏和崇拜。
天子祭祀天地是如此,长生不老的传说流传千年而不衰,也是如此。
刘审觉得李钦载也和别人一样,在长生不老的巨大诱惑面前,会释放出本性的贪婪和**。
可刘审不知道的是,李钦载特么的根本不信这玩意儿。
前世的他,可是经过国家反诈pp以及卖茶女和苦命爷爷的熏陶的,这种长生不老的离谱传说,他能信?
刘审还怀揣着升官晋爵的美梦,却没发现李钦载的笑容已越来越冷。
“刘县侯,李某向来胆小,不敢掺和宫闱之事,无论是争储还是献长生不老药,我都敬而远之,刘县侯怕是要失望了。”李钦载淡淡地道。
刘审一呆,睁大眼睛看着他:“李郡公,这可是赢获陛下欢心的大好的机会,你难道要放弃?”
李钦载笑道:“我与那位卢迦逸多不熟,连面都没见过,你教我如何相信他?万一他是个骗子,咱们将所谓的长生不老药献给陛下,你我两家九族皆诛,如此犯险之事,我可不干。”
刘审想了想,觉得李钦载的话也有道理。
连人都没见过,人家凭什么担上全家九族的性命献长生不老药?换了是他,他也不可能答应呀。
于是刘审犹豫半晌,终于一咬牙,道:“李郡公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将卢迦逸多带来贵府,请李郡公拨冗见他一面,如何?”
李钦载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正好我明日要去长安,你告诉我他住在何处,长什么模样,我自会去见他,看看此人是否可信。”
刘审当即将卢迦逸多的住所以及大概模样描述了一遍。
李钦载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后面刘审又吹嘘了一番长生不老药的厉害之处,李钦载还主动附和了几句。
该聊的话题聊完,他与刘审其实也不熟,大家没什么话题聊下去的时候,刘审识趣地主动告辞。
李钦载突然叫住他:“有个事想问问刘县侯,听说薛家的少郎君前日向贵府提亲,是否有此事?”
刘审一愣,接着露出怒容:“薛家那小子,简直欺人太甚,仗着他爹是郡公,竟厚颜无耻欲纳小女为妾……”
“我刘家虽比不得薛家的权势,却也是堂堂县侯之身,他竟敢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回头我定要向陛下参劾薛仁贵教子不严!”
李钦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端详刘审脸上的表情变化。
见刘审一脸愤怒,李钦载不由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薛讷和刘家闺女的相识真的只是缘分巧合,与眼下这桩事毫无关系?
有心想帮薛讷美言几句,但见刘审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李钦载若多嘴,恐怕刘审会当场翻脸,李钦载只好作罢。
…………
刘审离开后,李家别院又来了一位客人。
说是客人,其实是老熟人,久违的唐戟,李钦载曾经从大理寺大牢里将他救出来,后来唐戟便隐姓埋名留在李家,专门为李钦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儿。
这次唐戟是被李钦载召来的,来活儿了。
站在李家后院的厢房里,唐戟淡漠的眼神有了些许的激动。
主仆一场,久别重逢,故人无恙,心境冷漠如唐戟者,亦难抑心情激动。
李钦载看着他微笑道:“这一年来,你还好吗?”
唐戟点头:“还好。”
“听部曲说,我出征高句丽后,你便住在邻村,为何如此?”
“我是李郡公手中的一支暗器,暗器不可见天日,尤其不可让世人知道我与李郡公的关系,离开别院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李钦载笑道:“倒也合理,只是委屈你了。”
唐戟摇头:“李郡公予我立足之地,我当尽心报答。”
李钦载沉默片刻,缓缓道:“有件事需要你办一下。”
“李郡公请吩咐。”
李钦载的语气渐冷:“长安城的鸿胪寺馆驿内,住着一个名叫卢迦逸多的人,此人后患极大,必须除掉,你能办吗?”
唐戟毫不犹豫点头:“能办,今日晚间便有消息。”
说完唐戟抱拳告辞,转身就走。
李钦载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欣赏的目光。
多好的年轻人,主要是废话少,说话做事干脆利落,给人一种踏实放心的感觉,也不知这货将来成了亲,跟婆娘办事会不会也如此干脆,一二三,走你,完事。
卢迦逸多这个人,已上了李钦载的必杀名单。
此人确实是个祸害,若放任他在长安城成了名,糊弄得满朝文武都信了他,对大唐来说,确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一个朝代从贤明到昏暗,从大治到大乱,转变会很快,快到或许只需要一颗兑了麦粉的长生不老丸。
若李治真被这个卢迦逸多蛊惑,从此追求长生不老,像明朝的某位道君皇帝一样数十年不上朝,大唐会不会乱?天下百姓会不会遭罪?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李钦载不想去赌,趁着事态还在萌芽中,索性将他除掉,将祸患掐死在摇篮里。
李钦载为这座大唐江山几乎豁出了自己的性命,他不希望看到自己付出生命的社稷,将来变得朝野大乱,否则自己的付出有什么意义?
别院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李钦载坐在炭炉边,盯着通红的炉火发呆,不知在思考什么。
晚饭潦草地吃了几口,打发了妻儿后,李钦载一直坐在房中等待。
直到子夜之时,别院外传来几声狗吠,李钦载赫然站起身。
崔管事一脸慌张地跑到后院,告诉李钦载,唐戟回来了,受了伤,看模样好像受伤不轻。
李钦载大吃一惊,也懒得装残疾人了,快步朝前院走去。
前院偏厅内,点着几只烛火,昏黄的烛光下,唐戟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裳沾满了血迹,神情颓靡地跪坐在屋子里。
李钦载扭头吩咐崔管事马上召来村里的大夫,然后大步走向唐戟。
“伤到哪里了?”
唐戟嘴唇轻颤,低声道:“李郡公,对不起,是我轻敌了,中了对方的暗算,那个人的身边有高手,我打不过……”
李钦载怒道:“谁跟你说这个了,我问你伤到哪里了,可会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