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主任端着咖啡走到茶几前放下,坐在沙发前看着叶飞问:“看样子,你是一点也不知道吧?”
“是,师父什么也不跟我说。”
“看来他是想保护你。”安主任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叶飞反口问:“你还没说,如果家属追究的话,把你和我都告上法庭,你有什么后果呢。”
安主任露出微笑,“一般来讲,医生所在的医院会把所有责任全部承担下来,但我不是医院的,没有劳工合同,所以情况比较复杂,现在有几种可能,第一,医院要自保,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样的后果就是,吊销我的职称以及临床资历。”
“啊?”叶飞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安主任又笑了,“但我觉得,医院不能这么做,毕竟人情世故还在,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也不能这么绝,所以医院还是会帮我承担责任的,但后果还是有,只要家属状告,医管部门就会对我进行调查,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我的临床生涯都结束了。”
“这……怎么会这样?”
安主任笑了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现在应该担心你自己才是。”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叶飞问。
“你代替家属签字,也就是说,术后一切责任都由你承担,说实话,我和医院要是绝情的话,责任全部推给你,我们一点事都没有,但你可麻烦了。”
“我?”
“嗯。”安主任说:“谁让你代替家属签字的,现在是人死了,中国人讲的是死者为大,从医疗纠纷来讲,只要死了人,医院都是弱势一方,所以现在医疗行业出现一个现象,有特殊病例出现的时候,医院都把患者往外推,都不敢接手治疗,哪怕是见死不救,医生们也不敢承担后果。”
“哎。”
“你也别叹气。”安主任就像说教一般的接着说:“目前我国的医疗环境就这样,医患关系极差,只要一出事,家属一闹,医生就互相推诿责任,从不正视问题所在。”
安主任说完后接着说:“这样,我们先把这件事的法律追责放到一边,从人性的角度来看,患者两人来医院就诊,一个脑梗一个心梗,不用承担后果的话,完全可以直接送去手术室,老先生不会半身不遂,大娘也不会死。”
“但这件事放在人际社会就复杂了,医院的收支,患者的承受力,治疗后果,人心难测,这都是社会学考虑的问题,现在这已经不是医疗问题了,而是道德问题。”
“没错,你代替家属签字,出发点是好的,如果没有你的签字,患者很有可能死在急诊室里,而且是两条人命,这样的话,我们医生和医院不会有任何责任,但见死不救,医生的良心能好过么?”
“不管怎么样,你别为我担心,也不要因为我承担后果而自责,还是那句话,谁让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工作,在医生眼里,见死不救等同于谋杀,没有那个医生见死不救后,心里会好过的。”
“我既然上了手术台,我就想过后果,跟你没关系,你呀,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听了安主任说了这么多话,叶飞再看他已经是无比光辉了,他的形象变的高大伟岸起来,这件事上,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因为叶飞的固执,安主任的临床生涯尽毁,叶飞怎么能不自责。
“今天大年初二,难得你来我家,陪我吃顿饭?”安主任笑呵呵的问。
“嗯,好。”叶飞反应过来问:“你过年也是孤单一个人么,没人给你拜年?”
安主任走向厨房说:“我这么冷,老婆都受不了,你觉得我会有朋友么?”
“你人挺好的呀,我没见你有多冷血。”叶飞反驳说道:“你应该是外冷内热的性格,做事呢,也都是高瞻远瞩,你能考虑到整个事情的结果,所以,你选择用别人不理解你的方式做事,但这种方式很有效,不过会让大家都误会你。”
安主任在厨房里翻找东西准备做饭,“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飞走过来说:“我第一次见顾颖的时候,她一直抱怨说你对她太严厉了,为此她都哭了,第二次我真正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好,咱俩还吵过一架呢,你记得吧?”
“记得。”安主任准备切菜,随后回应。
“当天咱俩争执过后,我回去仔细的想了想,从一见面开始,你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就是你这性格和你说的话吧,让人接受不了,作为老师的话您真没错,严师出高徒么,是吧。”
见安主任一边做饭一边笑,叶飞接着说:“后来咱们又见过几面,我也看出来了,您的确挺让人敬佩的。”
安主任想了想说:“你小子嘴还挺甜,以前,我这人比较安静,从来没想过你说的这些问题,直到看见你们一帮年轻人,在大学里练习问诊的时候,突然让我想起我上大学的时候,满满的全是回忆啊。”
安主任在锅里倒了油,再看向叶飞说:“看见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老喽。”
看着安主任感慨自己的人生,叶飞不由自主的发现,他的性格跟自己很像,为了医疗事业放弃了亲情,家庭,人过中年之后,孤单寂寞,哪怕是过年,都只有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您就没给你老婆打过电话吗?”叶飞问。
“没有。”
“为什么不打呢?”叶飞追问。
安主任在炒菜做饭,没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叶飞就在客厅里来回溜达参观,看见书架上摆放的全家福照片,这是N年前的旧照,那时候的安主任很年轻,军绿色服饰年代感非常强烈,安主任的老婆也很漂亮,她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孩子,一家人看上去非常幸福。
另一张相片任然有强烈的年代感,大背头,喇叭裤,女士波浪卷发,垫肩,两人抱着3~4岁大的女儿合影,再之后就没有相片了。
安主任拿着饭菜摆放在餐桌上,叶飞随口问:“你老婆孩子出国了?”
“嗯,去了美国之后,音信全无。”
安主任随口的回答也说明了他的态度,不是不想联系,而是不知道怎么联系,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没有手机,电脑也不常见,所以就烙下个音信全无的下场。
“按照年龄算,你女儿今年多大?”叶飞又问。
“22岁,比你大一两岁。”
“是上大学的年纪了。”
“吃饭吃饭。”
安主任让叶飞坐下,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
医院附近的饭馆里。
医闹的小孙徐曼正和朋友们一起吃饭,今天吵吵闹闹的进展很好,医院迫于压力,找他们协商好几次,可在专人指点下,他们就是不松口,坚持要500万赔偿。
饭桌上,一帮人正开心的聊着天。
“我说小孙,这次你可发财了,回头在三环买套房子,你结婚的新房都有了。”
“可不是么,以后发财了,可别忘了哥几个。”
小孙虽然在喝酒谈心,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毕竟,她妈妈去世了,现在尸骨未寒,他稍微有点于心不忍,但一想500万的赔偿,他的心就更加坚定了一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朋友喝多了,揽着小孙的肩膀侃侃而谈道:
“小孙啊,跟你说句心里话,我觉得,你这事办的不地道。”
酒桌上突然有人这么说,大家都安静下来听他说。
“你说说你,你妈大过年的病了,送医院抢救,你人不在北京,我们一帮人来帮你看看,一个劲给你打电话,耽误一分钟是一分钟,眼看不行了才不等你回来的,是,最终人没救过来,但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行行,你闭嘴吧。”徐曼犟嘴道:“我婆婆人没了,死在了他们医院里,他们就得赔钱,不光要赔钱,必须给500万!”
“就是啊,医院手术台上死了人,不找他们找谁,再说了,徐曼和小孙马上就要结婚了,妈妈去世,爸爸全身瘫痪,以后照顾的护工不得需要钱么?你让谁照顾,徐曼么?”
“我才不呢。”徐曼嘟囔道:“正好有这个发财的机会,我们干嘛不用,小孙,你说是吧。”
“嗯。”他并不接话,而是默默地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
“得,算我没说,你们呀,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大过年的我也不跟你耗了,我呀,回家陪爸妈去喽。”
好心说话的哥们走了,只留下一帮坚持医闹的朋友,嘀嘀咕咕畅想未来,一直在说这钱拿回来怎么花,怎么挥霍的事,说到激动的时候,徐曼又给专业医闹打电话咨询,毕竟自己医闹是头一次,咨询是免不了的。
“这个事我给你讲,不能一口吃掉一个胖子,急不来,你们这两天就在医院里闹,挂横幅,等过几天都上班了,找媒体过来曝光他们,闹的越大越好,到时候医院自然就妥协了,哎对了,咨询费你什么时候结算,别拖,打我账上,不然下次我就不指点你们了。”
“给给,我这就给你,微信转账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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