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逸被姜爸的目光震慑到，一时间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无助地看向姜意。
姜意轻微地摇了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冲对方摇着手，示意对方先回去。
见状，谢安逸只好先离开。
高大的身影逐渐隐入夜色，时不时回头的少年，墨眸中的担忧之色倾泻而出。
姜家的阿姨见姜意跟着老爷进来了，先是松了一口气，待她注意到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时，又将心悬了起来。
玄关处男人的拖鞋凌乱地摆放着，倒像是那人匆匆出门，失了平日的沉稳。
姜意盯着看了一会儿，微微抿了下嘴唇。
阿姨蹲下身将女孩的拖鞋从鞋柜中取出，顺带着将那双男士拖鞋拿了起来，准备一会儿给姜爸换下。
妇人轻声询问道：
“小意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老爷都吓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闻言，姜意扭头看了眼端坐在客厅里的中年男子，将近五十，背影消瘦却挺得笔直，鬓边的发丝染上几缕白，给他增添了不少苍老的气息。
偌大的房子，平日里就他一人待着，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这个家，安静的可怕。
姜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搓着两只手，局促地走进客厅，轻声喊道：“爸。”
“跪下！”
姜爸腾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脖颈处的青筋都暴起的明显，手臂轻轻颤抖，好似憋在内心地能量无处释放。
这还是姜意第一次看到姜爸对她红了脸。
女孩眉头微蹙，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我只是出去玩得晚了一些，我已经成年了，难道这点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吗？”
“你还敢顶嘴？！”姜爸指着女孩，愤愤地说道，胸膛因为生气汹涌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可姜意也在气头上，倔强地只想为自己讨要一个说法，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
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并不觉得今晚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跪！”姜意执拗地说道，眼眶微微泛着红，睁着那双通红的眸子，不肯退缩地望着姜爸。
“你！你……”姜爸作势就要抬手，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掌风逼近，在即将靠近女孩脸颊的位置被阿姨拦了下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别打小意啊，有话好好说……两个人都先坐下来好好说。”阿姨用力将姜爸摁回到沙发上，冲站在一边的姜意也使着眼色。
垂眸的刹那，豆大的泪珠从女孩的脸颊滑落，还未来得及掉落到地上，就被姜意粗鲁地抹去。
二人坐下后，客厅内又一次地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阿姨不敢离开，手足无措地站在二人中间，不知道从何开始劝起。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房间了，明天还要去公司。”姜意淡淡地说道，让人听不出一点悲伤的情绪。
“姜意！”姜爸重重地敲击着沙发扶手，皮质的表面被敲击地咚咚作响，“你现在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
这话一出，正要上楼的姜意当即停下了脚步，冷嗤一声转过头，嘴角的笑容带着嘲弄。
“我不知羞耻？我不听话？爸！我只不过是谈了个恋爱，哪里碍你眼了！”
女孩声嘶力竭地吼道，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那张秀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珠，连鼻尖都泛着红。
阿姨慌乱地走到女孩面前，心疼地去帮女孩擦眼泪。
“好好说……小意啊，和你爸好好说。”
姜意一把将阿姨的手扒拉开，凝视着沙发上的男人。
“你不就是想要我去联姻吗？怎么，现在愿望落空了，发现自己的财富马上就要消失了？开始埋怨我了？”
女孩见对方没有说话，继续自嘲地说道：“那我算什么？你们姜家拿来维系财富的工具吗？”
闻言，姜爸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姜意甚至闭上了双眼，做好了被掌锢的准备。
可意料之内的暴怒没有发生，姜爸只是颤抖着抓住沙发，而后渐渐平静地低垂下头颅。
“你过来坐下。”男子轻叹了一声气，拍了拍身侧的沙发说道。
姜意有些抗拒地别过脸，还是阿姨反复劝导，才将女孩连推带拉地挪了过去。
“谢安逸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他能好得过我给你找得那些青年才俊吗？”姜爸疑惑不解地问道。
“他现在一点赚钱能力都没有，全靠他爸爸撑着，那二十年以后呢？两个人一起啃老本吗！”
“你舍得你未来的孩子过得是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吗？！你舍得你生下来的孩子就低人一等吗？！你甘心你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输在起跑线上吗？！”姜爸说得振振有词，面红耳赤，只想骂醒被一时激情冲昏头脑的姜意。
而后深深地叹息道：“小意，你不能这么自私只为自己考虑啊，你既然决定要和那小子在一起，总要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才是啊。”
“爸爸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去联姻，我只是想替你找一个能让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值得依托信赖的男孩子，难道这也有错吗？”
姜爸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方才姜意的那番话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对他的误解竟然这么深，往日里能有这么多的埋怨。
女孩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颤动，内心不是不震撼，这是这么多年来，姜爸第一次和自己推心置腹地聊对她的期望。
不是撑起姜家，也不是维持着姜家在北城的地位，而是想要她被一个男孩子好好对待。
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爸…难道你以为，有钱就能让孩子快乐吗？”姜意怔怔地问道。
姜爸显然也是一愣，错愕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儿。
“我是从小就受到了极好的条件，但你觉得我快乐吗？”
“我每天七点起床，十一点睡觉，从前是为了上学，现在是为了上班，我的世界里除了合同上的黑白灰，好像就没有别的色彩，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快乐吗？”
姜意自顾自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勾了下嘴角，眼含热泪地转头看向姜爸，哽咽着说道：
“爸…我今天才知道游乐场已经变得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不是只有旋转木马了，也不用再排看不见尽头的队伍了。”
“小时候你和妈妈因为要赶回公司开会，那场没有坐到的过山车，今天谢安逸陪我坐到了。”
“我好像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炙热的爱意…你如果真的爱我的话，还请麻烦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泼我们冷水。”
说完这一切，姜意缓缓站起了身，对着姜爸深深地鞠了一躬，鼻音厚重地说道：“我去洗漱了，您也早点休息。”
女孩步伐沉重地往楼上走，而沙发上的中年男子掩面哭泣地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