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城失守,几乎被屠城,消息传回金陵,朝中臣子们又惊又怒,许多重臣在舞阳都有自己的家族买卖,掌柜的都是自己族人或者是多年的亲信,东瀛人一上岸,那对于这些大人来说,无论是人员还是财物损失极其惨重。
弹劾罗赐的折子雪片般的飞上夏炽的案头,包括平常与他关系尚好的一些官员也不例外,这个时候,谁都清楚,罗赐没救了,即便是陛下,也需要用罗赐的人头,去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十万东瀛水兵闯入大夏腹地,无异给了夏炽脸上狠狠一击,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罗赐所为,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呢?
于是在家养病的罗赐被抄了家,押入天牢,没想到罗赐家中居然搜出四百万两银子,还有奇珍异宝无数,这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清正廉明的形象格格不入, 四百万两银子乍一看不算多,可是罗赐坐上这个位置也没有几年时间,短短时间敛财如此之多,更是挑动了夏炽的底线。
才入狱数日,一道斩立决的旨意传了下来,几日前还是位居人臣,转眼成了阶下囚,断头鬼,人生果然大起大落。
夏炽为了证明自己是被蒙骗,一道旨意,严查兵部,准备多拿几颗人头来充数,邱友成求见陛下,苦苦哀求,毕竟现在大战将起,天下大乱,需要许多有经验的官吏处理繁杂的事务,真是弄得人心惶惶,那无异是乱上加乱。
邱友成这一举动,挽救了兵部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也为他自己收获了口碑和忠心,之前一些与他不对付甚至有些敌对的官员,怀着感恩与愧疚之情,纷纷登门叩头道谢,以表忠心。
邱友成看着这些曾经的对手如今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心中感慨万千。他从心里看不起这些官员的为人,但是此时国事为重,他没有因为过去的恩怨而对这些官员冷嘲热讽,而是以宽容和大度接纳了他们。
只是对每一个人都提出了一个善意的警告:“这场战争,若是继续恶化下去,动摇国本,到时候陛下要砍人头的时候,自己就彻底无能为力。”
聪明人听懂邱友成的话,就是要求兵部的人要全心全意配合,争取将现在的局势稳定下来,不要再给陛下找到发火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兵部的运转前所未有的流畅和高效。
张陆离整个人都显示出一种病态的亢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眼袋又黑又重,脸色泛着潮红,他先在安庆落下脚,安庆是金陵在南边的最后一道门户,无论如何,这里不能出问题。
本就是临近新年,所有的人都准备着过年,各城各县的官员,守备军都有些懒散,东瀛人的出其不意,着实让舞阳境内烽烟四起,只短短几天时间,芦花县,羊沽县,布权县几乎是毫无抵抗接连落入东瀛人之手。
张陆离的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舆图,现在他还不清楚东瀛人到底有多少兵马,所有的消息传回来,都充斥着浓浓的血味。
东瀛人手段极其凶狠,每占一座城,就是一场凶残的血腥屠杀,青壮男子一律杀光,只留下女子做牛做马负责伺候。并且沦为这群野兽毫无尊严的发泄对象。
,一骑冲入安庆城,马上骑士一路打听,赶到守备军校尉府,亲兵不敢怠慢,将人引到张陆离面前。
那骑士一脸尘土,面黄唇干:“大帅,小人是听风旗小旗张宽,三天前奉旅旗张火柱之命,前来通报军情,路上遇见黑甲骑的前锋斥候,得知大帅在此。大帅,固始县受到两万东瀛人的强攻,黄安闲黄县令以身犯险,上阵厮杀。鏖战两日,东瀛人不得寸进。但是守城将士伤亡惨重,急需援兵。”
:“固始县?黄安闲?那个小小县城守了两天?”张陆离手指头在舆图上比了一下,脸色有点发黑,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然道:“来不及了。近卫军最快也要五天才能赶到,那个小县城不可能守的住八天时间。”
小旗张宽扑通一声跪下:“大帅,请大帅发兵救援吧。骑兵,骑兵三千,再加上我们两千听风旗,就能够解围了。”
张陆离深深叹了口气,以他的判断,固始县应该已经沦陷了,他知道固始县是多小的一个县城,一共都没有几万人口,两万如狼似虎的东瀛人进攻,黄安闲不可能熬得到现在。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固始县还保留在黄安闲的手里,只是污血横流,满目疮痍的城墙上,还能拿起武器作战的士兵和乡勇们,不足两百人。个个带伤,精疲力尽。
谁也没有想到,就这区区一点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挡住了东瀛人不间断的连番攻击,守住了这座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城。
当然,还是要感谢听风旗的兄弟们给了极大的助力,正是他们不断的袭扰,才多次破坏了东瀛人的攻击节奏。给固始县城墙上的将士们找到喘息的机会,才能坚持这么久。
不过,所有的人都知道,快坚持不住了。
天气很好,阳光普照,温暖又明亮。
远处冒起浓浓的黑烟,黑烟映入黄安闲布满血丝的眼中,眼神有些焦虑。他努力站直了身体,眺望远方的旷野,希望能看见听风旗的队伍。
昨夜小柱子派人射了箭上来,告诉他今日听风旗会对东瀛人的粮草发起突袭,烧毁敌人粮草辎重,如此一来,东瀛人断了粮草,一定会撤退。
黄安闲眼眶有些潮湿,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去冒死烧毁敌人的粮草,一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在步兵阵列里,粮草的防御甚至比主将的防御还要严密,听风旗只是一支轻骑兵,要冲破敌人的严防死守烧掉粮草,这和赴死没有区别。
他知道这个道理,小柱子更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这个家伙还是义无反顾去了,而且现在看起来,居然被他干成功了。
果然,城下正在列阵准备发起攻击的东瀛人纷纷扭头向后看去,队伍莫名有些骚动,黄安闲咬了咬牙,收回目光,转过身:“兄弟们!你们看!我们的骑兵,我们的骑兵烧了敌人的粮草!看见了吗,那火光,够不够热情!”
瘫坐在城头血泊里的将士们抓着手里的干饼子狼吞虎咽的往肚子里咽,饿死鬼一样,这一顿吃完,还有没有机会吃下一顿,谁也不知道,即使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远处那黑烟滚滚,看的清清楚楚,也让他们无助空洞的眼神里多了几丝神采。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小城能坚持这么多天,已经是奇迹一般的存在,只是这奇迹,注定会在今日化作泡影,仅存的这些残兵剩将,不可能再扛得住东瀛人下一次的进攻。
:“我们继续死守!相信我!敌人更慌张!他们没有斗志了!他们一定会撤兵!”黄安闲的声音嘶哑的像破锣在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