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晏淮之准时抵达医院。
然而进了病房,楼闻筝不见踪影,只有护士在收拾病床上的东西,他立刻问:“护士小姐,住这里的病人去哪儿了?”
“出院了啊。”护士小姐说。
“……什么时候的事?”
“四十分钟前,他爸来接走的。”
晏淮之一愣。
走出住院部,晏淮之给楼闻筝打了个电话,一接通他就问:“你回楼家了?”
“嗯。”楼闻筝语气淡淡,丝毫听不出情绪。
“……”
两边都沉默了几秒钟,晏淮之问:“不去我家过年了吗?”
“嗯。”
“……那你在家注意点,伤口暂时别碰水。”
“好。”
挂断电话,晏淮之心口有点堵,他想起出门前老妈还在唠叨,上次因为被绑架,楼闻筝没吃到那条石斑鱼,她特意花高价让人从别的渠道又买了一条,为今晚的年夜饭添菜,现在看来,这条鱼楼闻筝还是吃不上了。
另一边,回楼家的路上。
楼宗远开车,楼闻筝坐副驾驶,一路上楼宗远都在跟她聊天,意图很明显,想跟她拉近关系。
楼闻筝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思全放在那幅画上。
她知道程染曾经是小有名气的国画师,主要画水墨山水和色彩艳丽的花鸟,她小时候程染还偶尔接些画画的活儿赚钱,但随着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连笔都握不住,十多岁之后,家里就没再出现过画笔和宣纸。
如果能把那幅画留下来,那将会是程染为数不多留存于世的东西。
车在楼家门前停下,楼宗远正要下车,楼闻筝叫住他:“父亲。”
“怎么了?”
“我想吃栗子酥。”
楼宗远一愣,随即意识到住院这么多天,孩子可能是嘴馋了,加上现在极力想扭转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他痛快的说:“我去买,你在家等着。”
“好。”
下了车,楼宗远调转车头去买栗子酥,楼闻筝则进了楼家。
她本来想直接上二楼主卧去找那幅画,拿了就走,但是一进门就听到餐厅传来黎真的声音,她脚步一顿。
“晏家出手可真够大方,这套翡翠首饰是冰种,少说也得这个数。”
她伸手比了个数字,旁边的楼亦舒张大嘴:“这么贵?”
“你才知道,还有这些人参燕窝,哪一样不是有市无价的臻品。”黎真恨铁不成钢的说:“可惜啊,东西又不是给咱娘俩的……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要是跟晏淮之做朋友的人是你,我至于在你爸面前忍气吞声的吗?”
楼亦舒皱眉:“晏淮之又不是瞎,他能看上我?”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黎真哼道:“说起来,楼闻筝那张脸简直是程染的翻版……我看他不仅长得像程染,连性格也像,跟个狐狸精似的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程染知道自己辛苦带大的儿子这么不像话,她指不定得气活过来。”
黎真说着,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楼亦舒听不下去了:“妈!”
“妈什么妈,我说错了吗?”
楼亦舒还想再说点什么,玄关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母子俩都吓了一跳,连忙走出来一看,楼闻筝正站在鞋柜前,鞋柜上黎真最喜欢的那个花瓶正躺在地上,碎片撒了一地,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黎真瞬间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感,她尴尬一笑:“闻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楼闻筝没回答,越过他们走到餐厅一看,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已经拆了一半,全是各种珍贵礼品,如果她刚才没听错,这些东西是晏家送的。
晏家为什么要给他们送东西?
难道是楼宗远知道自己舍身救晏淮之的事,以此向晏家邀功?
她回头冷眼看向黎真母子。
黎真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尴尬的捋了一下脸颊上的头发,讪讪的说:“刚出院你也累了吧,要不先上楼休息?房间我给你收拾出来了……”
楼闻筝本想狠狠呛她一顿,但目光落到她脖颈和耳朵下明显是暴力所致的伤痕上,她一顿,一个计划迅速在脑海成型。
“还好,不累。”楼闻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情绪:“父亲说找到一幅我妈画的画,我想看看。”
“在楼上,我去给你拿。”
黎真很快带着那幅画下来了,只一眼,楼闻筝就确定这是程染的真迹,右下角署名的瘦金体她最熟悉不过。
抱着那幅裱好的山水画,楼闻筝心里百味陈杂,她得把这幅画要过来,好好保护。
楼宗远很快就带着栗子酥回来了,见楼闻筝正在看画,他暗自高兴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在楼闻筝提出要这幅画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因为这幅画,楼闻筝耐着性子留在家里吃了顿年夜饭,饭后楼宗远想带他去祖祠祭祖,并且把她介绍给叔伯兄弟认识,她借口太累想休息,拒绝了。
三楼房间,楼闻筝对着画发了半小时的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该把画藏在哪里?
楼家不是她的地盘,这里并不安全,画也不能带到学校,万一被盗,找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思来想去,她想到了晏淮之家。
没有比他家更安全更让她放心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的把画打包好,打开窗户翻身出去,顺着水管下到一楼,在没有惊动楼家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离开。
打车到晏家,楼闻筝在门口给晏淮之发了条微信,不出一分钟,晏淮之一路小跑出来,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连外套都没披,可见出来得有多匆忙。
“不是说在楼家过年吗,怎么又回来了?”晏淮之问。
楼闻筝把画从背上解下来,塞到他手里:“这个放你家,帮我保管好。”
晏淮之掂了掂包得严严实实的画,问:“很重要?”
楼闻筝点头,郑重其事的嘱咐道:“特别重要。”
看着一脸严肃的楼闻筝,晏淮之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眼前的人像一只小松鼠,把辛苦收集到的松果都储存到自己家,因为对她来说,他家是可以托付和信任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晏淮之郁闷了一整天的情绪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