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自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在梁垣雀的身体修养到可以正常行走后,他们起程踏上了回关中的路。
其实本来他们也计划要走了,现如今落脚的这个小村子实在太穷,每天除了吃青菜就是萝卜缨子,并且在江飞毫无节制的浪费掉一罐猪油后,他们连炒菜都没得吃,每天只能水煮一切。
梁垣雀现如今虽然能跟正常人一样活动,但身体还是非常虚弱,尤其是在舟车劳顿之后,永远白着一张脸,像是快不行了一样。
靠着他这副“先天优势”,他们师徒三人一路上没少得好处。
江飞假称他们是爷仨,小弟得了重病在到处求医,遇到的一些好心人都可怜他们,经常有人尽些绵薄之力帮助他们。
当然,世上也不是都是好心人,还有不少趁你病要你命的家伙,他们爷仨都混成这个样子了,还能遇上打劫,讹诈还有偷窃的人。
不过,这些人一般都会被江飞跟师父打出屎来,有一些特殊的应该是出门的时候上过茅房,很幸运没有被打出秽物。
梁垣雀看着总是笑眯眯,却能一招治的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师父都惊呆了。
他能看的出来,如果师父想杀人,他们这一路上将会是血流成河,这一路上甚至没有一个人的能力跟师父在一个境界。
师父说他曾经当过道士,所以以慈悲为怀,不会杀人的。
梁垣雀想了一路,也没有想明白道士跟慈悲为怀有什么关系,他这话还是被别人听到,会被道观跟寺庙同时追杀的吧。
不过,说到这个身份,梁垣雀总算是明白师父为什么一直长发飘飘,原来是为了道士的仙风道骨。
不过,江飞看出了他的猜测,非常残忍的戳破了他的幻想,师父只是有一年穷的连剪头发的钱都出不起,后来觉得自己这个造型非常适合当风水师,便索性留起一头长发去坑蒙拐骗。
当初他们把梁垣雀背回来的时候,为了方便给他治伤,师父请人来给他剃了个光头,现在一年的时间过去,已经长出了毛茸茸的短发。
梁垣雀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路上经常在想,爹娘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其实之前,师父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师父的说辞的,这也就是说,在某些时刻,他确实在担心家人是不是都已经不在了。
一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梁垣雀老家多少风貌,等进了关中地界,他就变得轻车熟路起来。
回家的路上会途经别的镇子,有一年他家里换了新马车,他爹就架着马车带着他跟姐姐来这个镇子上赶大集。
说来也巧,他们师徒三人途经的时候,正好遇上镇子里的大集。
师父对于一切有人间烟火气的事物都感兴趣,又听说梁垣雀之前来过,便拉着他们两个,非得去集市上吃饭。
梁垣雀叫了些符合口味的面食,面摊老板过来上菜的时候,看见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甚至忍不住惊呼出来。
周围的人群热闹闹的,听见老板的声音,都纷纷侧目瞧过来。
“你想干什么,怎么回……”
梁垣雀懵懵的刚想发问,江飞就直接拉起他来跑了,师父紧随其后,还不忘端上一碗面,毕竟他们是付过钱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要跑?”
梁垣雀一边被江飞扯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发问。
“虽然还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但你对于别人来说已经死了,”
江飞短促地冲他回答,
“这个老板认识你,自然是见了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梁垣雀仔细一想,自己对这个老板确实有些印象,应该是以前来赶集的时候见过。
“哎不对,为什么说我死了?一会儿说我家人都死了,一会儿说我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我现在已经是个鬼,你们是地府的黑白无常?”
“什么黑白无常,我这威严好歹也得是阎君判官吧。”师父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非常稳地吃面。
“我就说他现在需要直面真相,你非得当好哥哥不愿拆穿,他不早晚都得知道这一切么。”
师父一边吸溜着面,一边责备江飞。
他们已经跑出了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周围行人寥寥寂静无声,江飞在师父的责备中低下头,梁垣雀感觉周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告诉我吧,看在我叫了你们这么长时间的哥跟师父的份儿上。”
梁垣雀甩开了江飞的手。
江飞没有回答他,说话的是师父。
师父冲着前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都到这里了,那就继续往前吧,前面就是洪官镇,这个地方就不必我多解释了?”
洪官镇乔家,那个曾经门庭若市的大宅门口,如今人人都避着走。
也许是气氛的加持,梁垣雀感觉曾经光鲜的大门口都变得黑沉沉的。
“这,乔家这是怎么了?”
梁垣雀走上前,却不敢叩门。
“被灭门了,”师父走上前来,挡在他身前摸了摸门上那把沉重的大锁,
“外面都说是少奶奶干的,也就是你姐姐吧?”
梁垣雀的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怎么可能?那我姐姐呢?我姐姐去哪里了?”
“也死了,”师父继续面目表情地回答,
“外面都说是自杀的。”
“外面都说?外面都说!”
梁垣雀终于绷不住,几乎是咆哮出来,“那真相是什么?我总不能都听外面的传言吧!”
“我姐姐怎么可能会杀人,又怎么可能把乔家给灭门,还有我爹娘,为什么说他们也死了,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还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
“……我还活着。”
梁垣雀的声音哽咽,眼圈红得不正常,冲着师父发泄般地咆哮着。
对于他的问题,师父一个也没有回答,只是手指一直在门锁上摸索,在梁垣雀情绪还没稳定下来的时候,只听见“咔哒”一声。
硕大的锁头被师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撬开,直接掉落下来,被师父用纤长的手给接住。
而后,师父推开了乔家沉重的大门,随着久违的嘎吱声,一股混合着腐烂味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想知道为什么的话,不如自己去看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