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嫣然坐下来之后,轻托香腮,姿态慵懒,淡然一笑:“嫣然多睡了会儿,倒是让诸位久候了。”
美人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厅中众人都忍不住露出痴迷神色。
能够快速反应过来的,也就是阅历丰富,精神力够高的赵恒了。
所有人立刻连连摆手,只说是心甘情愿在此等候,态度一个比一个诚恳。
纪嫣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落到赵恒身上时,忍不住眼前一亮,好出色的人儿,心中更是有些惊疑不定,眼前此人好面善,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随后,纪嫣然连忙调整一下情绪,转头看向韩非:“这位可是韩非韩公子?”
美人垂询,韩非脸色羞红,紧张的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在下正…是韩非。”
得到肯定的答复,纪嫣然面露欣喜:“嫣然最近拜读了公子大作,其中内容针砭时弊,令人振聋发聩,佩服佩服。”
赵恒知道,这位纪才女显然更看重人的内涵。
被纪嫣然这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称赞,韩非略显局促之余,也忍不住升起自豪。
而此时的纪嫣然,也完全忘记了大厅里的其他人,眼中只有韩非,开口追问:“先生以“法、术、势”结合的治国之论,提出‘世异则事异,事异必须变法’,真乃治国之良策。嫣然每次阅读,都有不同的感悟。”
一旁的邹衍见到韩非吸引了纪嫣然所有的注意力,大厅里的人也都望向韩非,心中有些不满:“韩公子既然学究天人,为何韩国还是如此弱小?竟然需要跑到魏国借粮?”
纪嫣然主动替韩非解围:“名士也需要遇到慧眼识珠的明主,才能发挥所长,成就大业。姜太公和商鞅,不都是很好的例子吗?邹先生以为如何?”
邹衍微微一笑道:“嫣然小姐说的有理,但这些仍旧免不了困于人事。世间万事万物,上有天道运转不休,下有人事一一对应。只有明白天道运转,才可顺势而为,无往而不利。”
韩非瞥了一眼邹衍,说话都不再结巴了:“邹先生口中只有天命,难道我们就只能顺应天命,无所事事?”
邹衍常年与人论辩,口才自然不是韩非可比,哈哈一笑:“当然不是如此,把握天道,是让我们找到目标和方向。如此一来,知道自己需要朝着哪个方向去努力,才可以事半功倍。”
面对口才极佳的邹衍,本就结巴的韩非,更是急的面色通红,却又无可反驳。
说实话,坐在这里的赵恒,有种后世大学时期参加辩论会的感觉。
眼看韩非实在说不出话,赵恒笑着替他解围:“邹先生,天道固然亘古长存,然而天道渺渺,又岂是那么容易把握?岂不闻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似邹先生这等高人,固然可以窥得天道一二。然天下众生,又有几人能够窥得天道?譬如神农尝百草,初时并不知百草药性用途,经过不断的尝试之后,才明悟其中。
若是神农不去尝试,一味苦思冥想,又怎知百草习性?
即便不明天道,只需不断尝试,同样可以找到出路。与其坐而苦等,不如摸着石头过河,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也或许,这不断探索的过程,正是暗合天道。等探索出了正确的路子,不就是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吗?
韩非公子提出‘世异则事异,事异必须变法’,不正是在不断的探索中,寻找最合适的治国之法吗?”
赵恒的这一番话,让韩非激动不已,顿时有种把他当成知己的冲动。
其余人等听到赵恒的话,都是连连点头。
坐在主座的纪嫣然,更是眼前发亮,鼓掌娇笑道:“真是精彩,我这里已很久没有这么有趣的辩战了。这位先生当真是妙语连珠,尤其是这句“摸着石头过河,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在是让人耳目一新。只是还未请教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信陵君连忙介绍:“嫣然,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来自赵国的剑手,赵恒。”
纪才女嫣然一笑:“久闻赵先生剑法卓绝,骑战无双,没想到文采也是如此非凡。嫣然佩服。”
坐在一旁的邹衍,见赵恒替韩非说话,也不生气,反而微笑以对,因为赵恒刚才的话中,并没有彻底反驳他的说法,反而还抬高了几句。
倒是信陵君,看向赵恒的眼神又有不同,他原本以为赵恒顶多是个高明的剑客,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随后话题又转移到了治理国家的问题上。
韩非作为法家代表,自然是提倡法治。
其他人见韩非出尽了风头,甚至纪嫣然都为之侧目,自然都站出来反驳。
其中一人朗声颂道:“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这几句话都是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国之道,必须从道德这根本做起,才可教化群众,使国泰民安。
说白了,就是提高道德标准,上行下效。
身为后世来人的赵恒,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有两者结合,才是正确的路子。
纪嫣然见众人争论不休,又将目光转移到赵恒身上:“赵先生,不知道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赵恒也是丝毫不惧:“法治和德治其实并不矛盾。以德治国,是在依法治国的基础上,对百姓的道德提出的更高标准。同样的,依法治国也是为了守住以德治国的底线。
这两者其实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单独的法治,可能会出现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单独的德治,谁又能保证人人有德?恐怕圣人也做不到。”
这些话放在后世,中学政治课本上都有,但在这个年代,还是比较新颖的。
纪嫣然双目发亮,盯着赵恒,细细品味赵恒话中的意思。
韩非亦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觉地点着头。
邹衍亦沉吟不语,似乎想着些什么问题。
仍旧有人反驳:“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这乃为君至道,若上自好刑,人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赵先生请指教。”
赵恒呵呵一笑:“这只不过是法治不够彻底,若是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谁还敢轻易违法?如此德治法治相结合,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绝对的权力,只会使人绝对的腐化。”
这些话,赵恒并不算是模仿了项少龙,只能说大家受过一样的现代教育。
读书人的事儿,能叫抄吗?
顶多是拿来借鉴一下?
当赵恒说出“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时,纪嫣然“啊”一声叫了起来,而韩非双目亦立即闪亮。
其他人则是一脸骇然,不断回味着最后那两句振聋发聩的话语。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当真是石破天惊,在座的都是贵族,既得利益者,自然对这样的话很是排斥。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陆续开口:
“赵先生这番话,似乎的确更加可行。”
“也更加大逆不道。”
“匪夷所思。”
看着这群被时代所局限的人,赵恒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当然,这要是他自己当了皇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人生在世,谁还能不双标呢?
只是没到时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