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国都城,靖亲王府。
侧妃寝宫内,一位妆容艳丽的妇人掩面抽泣。
“都怪你,若不是你先前答应风向南那厮,鸣儿又岂会只身前往浪浪山那种蛮夷之地,如今他的魂灯熄了,你还我儿来。”
哭声越来越大,站在妇人身旁的靖亲王面上阴晴不定,屏退左右之后,轻声安抚道,“雷鸣是本王之子,已在沙场征战数年,是该给他换个历练之地,这才让他去了那浪浪山,即便出了些许意外,也不至于丧命才对,魂灯熄灭,或有其他原因。”
侧妃吴氏眼眶通红道,“雷震,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风向南亲自去都没有解决的事情,鸣儿去了就能解决?
让鸣儿在风起军当个开阵副将有何不好。
既无性命之忧,又能得到军功。”
哗啦啦。
一阵瓷器碎裂声从屋内传来。
吓得门口的小厮身体不自觉的一抽。
这吴氏虽是侧妃,却凶名在外,如今骤然得知膝下独子命丧浪浪山,又岂会善罢甘休。
就算她不计较,她背后的吴家也不会轻易这么咽下这口气。
屋内沉寂片刻之后,靖亲王轻声吩咐屋外的小厮,“来人,给侧妃换套新茶具来!”
小厮脚步飞快,领命而去。
与其一同离开的还有雷鸣身死的消息。
不多久,拿来一套新茶具的小厮返回,都城内信鸽四下乱飞。
这一夜注定无眠。
先是守卫森严的皇宫,一名内侍来到中和殿,将从信鸽上取下的密信,上达圣听。
不多久,紧邻着南城门的钦天监内,一名侍卫同样手持一封密信,请见监正。
监正沈阔看过密信之后,便就近放在油灯上销毁。
沈阔穿好衣衫登上观星楼顶楼,仰头观察了近一个时辰的星象之后,口中低声道,“若只是魂灯灭了,还不足够说明什么,毕竟雷鸣出门在外,在哪里都有可能遇到危险,还需要确切的消息,这样的消息最好是来自浪浪山内部。”
沈阔说话间,一头鸱鸮从浪浪山远行而至,落入靖亲王府。
靖亲王雷震接过那封由夏泽添油加醋后送来的密信,
哗啦啦!
小厮刚送来的那套新茶具,也没有逃脱炸裂的宿命。
“备车,进宫!”
雷震盛怒之下,迅速收起那封密信,转身从侧妃寝宫离开。
而向来以蛮横无理着称的侧妃吴氏竟是愣在原地,大气都没敢喘。
刚被唤进来收拾碎裂茶具的小厮,如蒙大赦,小心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吴氏后,起身逃命似的准备车马去了。
信鸽再次从靖亲王府飞出,给这沉静的夜空又平添了一抹景色。
不多久,齐云国都城上空的信鸽就从一只变成了无数只。
不过眼前的雷震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再计较这些,不过是死了一个儿子而已,除了吴家那边需要做些让步之外,他的儿子还有不少,并不足以让他痛心疾首。
车辙滚动,靖亲王的车驾披着星光来到皇宫门前。
与其几乎同时到达的还有一驾从钦天监出发的马车。
见礼之后,披星戴月的二人,一前一后跨步就要进宫。
落后靖亲王半步的监正沈阔赶在雷震进宫前抢先传音道,“观王爷气象,卧蚕跳动,莫不是前往浪浪山的那位小王爷殁了?”
靖亲王停步驻足,借着晨昏线的微光好好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钦天监监正。
“沈大人可不是个多事之人,为何一早在宫门前阻我去路!”
靖亲王面色平静的看着沈阔,用给沈阔定性的语气说完,迈步继续向前走。
从宫门到齐云国陛下所在的中和殿,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天也刚蒙蒙亮,时间快些慢些,都来得及。
沈阔不着急,继续传音道,“王爷无需如此戒备下官,你我皆身在局中,若王爷不着急面圣,不妨慢些走,下官这里有些话,要与王爷谈一谈,不吐不快。”
雷震再次驻足,看向沈阔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沈大人担任监正多少年了?”
沈阔见雷震停步,笑着道,“下官在钦天监主事已五十载。”
雷震语气更加冰冷,“以沈大人的斗者境后期的修为,为何甘愿在一个小小的钦天监蹉跎?”
沈阔并不在意雷震对他的态度,继续微笑着道,“钦天监监正,正四品。对于我世代行伍出身的沈家人来说,出一个正四品的文官,光宗耀祖已是足够。”
雷震看向沈阔的眼神出现变化,“沈大人为何一再阻我面圣?”
沈阔脸上笑意不减,不过却没开口说话,而是改为传音道,“下官并无阻拦王爷面圣之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赶在王爷面圣之前,跟王爷说说。
其一,那封连王爷都不尽信的密信,面圣时就这么带在身上,是否欠妥?
其二,中年丧子是为大悲,王爷在面圣之前,可曾想好了怎么说起这件事?
其三,王爷可曾想过,这件事圣上听了之后,会作何感想,又会作何打算?
其四,王爷可曾做好了再也走不出那中和殿的准备?”
沈阔说完,便安静的站在靖亲王一旁。
沈阔的四个问题如同一盆冷水一般浇醒了原本有些乱了方寸的雷震。
前两个问题是今日之事,第三个问题是明日之事,这第四个问题则即是今日之事,又是明日之事。
少顷。
雷震稳定心神,对着沈阔拱手行礼传音道,“多谢沈大人提醒,敢问监正大人想要什么?”
沈阔拱手还礼,顺手接过雷震藏在袖口的那封密信,“下官先前说过,官至四品已是我沈家祖宗庇佑,若是王爷走不出那中和殿,下官自明日起,便再也不迈出钦天监一步。”
这句走不出,实在意味深长。
雷震默默点头传音道,“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若本王今日走不出中和殿,还望沈大人今日一早就自封在钦天监,以免惹祸上身。
若本王将来走不出中和殿,沈大人的钦天监可与中枢院比肩。”
沈阔拱手,让开了雷震进宫前往中和殿的路。
“陛下一百又三十三岁时登基称帝,而今已继位一百三十七年,此次面圣,王爷福在将来,祸却起当前,王爷且珍重。”
看着雷震远去的背影,沈阔犹不放心的传音提醒了一句。
在修真界,有一条大家耳熟能详的共识,临者境的修行者,寿享两甲子;兵者境寿享五甲子;斗者境则可寿享十甲子;者者境则寿享千年,若是延寿有方,更是可享二十甲子的寿元。
这也是人们对修行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但诸事皆有例外,就说以武立邦的齐云国,国内世家弟子等大小修行者大都多年从军征战,一生杀伐。
或是造就的杀业太重,齐云国修士随着境界提升,所增长的寿元却只有寻常仙门弟子的一半。
唯有晋升到者者境,体内元胎成婴之后,折损寿元的情况才会有所改善,但千百年来,齐云国除开国皇帝之外,无一人再晋升者者境。
就如皇宫内的那位九五之尊,如今修为已达斗者境后期,却已经二百七十岁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他疯狂的对外扩张,寻找仙缘,以期晋升者者,再统治齐云国几百年。
而身为当朝国君的嫡子,雷震自然知道今天面圣要说什么,不说什么。
因为他的这位父皇,在这皇位上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