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被打乱,有计划被打乱的好处。
陈庆之入城后,虽然听得康成明的抱怨,不过还是很快将县里的情况梳理得井井有条,着实是看呆了暂代利川知县的宣抚使秋安。
“陈大人,还请不吝赐教。”
秋安也是个好学的人,知道自己的治理能力没有陈庆之厉害,接下来他也想要好好干。
要是能稳住利川,回头他可不是宣抚使,而是正儿八经的知县了!
这可是官身!
“秋知县客气,想要治理地方也简单,总结起来就几点。第一,先了解本地情况,然后熟读户册、地册,跟其他一些资源。
如果有问题,可以去寻县志读。
自太史公以来,地方修志,虽然没有被支持,但也没人反对。
太祖开国之后更是如此,毕竟北方饱受胡乱,百姓离散严重,大量的人从南方回去,多少还是有隔阂。
所以太祖便下令各地修志,各家修谱,并将五胡兼容。所以想要知道本地情况,读志最快。”
“第二,则是审判罪犯,斗败恶族。利川大族只有三个,都是《世家录》上从九品家族。
所以要寻本地大族,看哪家可以拉拢,哪家得打死。
眼下我们面对的是向氏,但我们带兵而来,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无非就是捏死他们罢了。
灭了以后,就能审判他们。”
“第三,斗地主,分田地,宣教化,明法典。这些都是秋知县擅长的,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第四,若是治地内有蛮族,要看生熟,若是生番,就接触一二,他们不闹,我们不理,若是他们闹事,出手必为雷霆一击!若是熟番,安抚归化,改土归流,可徐徐图之。”
“第五,重视水利,道路。自今上为太子掌国之初,就立下臻言:要想富,先修路。古往今来,便是如此。
虽然修路只在关中修,但发来的法令,也是有评核的。
之后利川想要沟通四方,道路、运河,都得想办法上,这背后需要一个大局观测。
而我们有地方志,就可以通过了解本地河流水文、古之道途、以及险要之地,通过建设、疏浚、设卡等方式,将百里之地全力统筹调度。
以交通之利养交通,以山川湖泽之利养百姓,各地所产不同,但要经常同四方交流,寻有用之物产尝试栽植,设试点,小范围试错,有用推广,无用就放弃,莫要一拍脑袋就应下来。”
陈庆之跑来应官的之前,在广州、扬州各地的郡县当过幕僚、小吏,施政有着自己一套心得。
尤其是应昭当监国的那几年,江南发展势头很快,因为应昭的作梗,让关东和关陇没有办法很好的伸手南方,江南也就弹起来速度快了很多。
这个时候,但凡有心想要与北方一较高下的江南世家,那是卯足劲的干。
陈庆之也是在这种背景之下,有了大量的市政积累。
怎么说呢?
很有用。
秋安被点了之后,一下就明白了很多道理:“太谢谢陈知县了!若不是陈知县,我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客气了。自古以来,一县令长莫不是如此施为。不过今后可能得变,毕竟地方家族陨落,农社必然崛起。”陈庆之有点忧愁,“农社长官,便是下一个世家,农社长官若是与农兵勾结,危害更大,只是不知陛下会怎么处理。”
“这……”秋安脸色凝重了几分,“只能通过教育,来尽可能的削弱农社长官的权势。”
“这个平衡不好办。只是不知道观察使……”陈庆之想到了地方三个管事的。
宣抚使、招讨使、观察使。
直到现在,观察使都没有安排下来,或许是应昭没时间处理,但这个早晚得安排下来。
至于怎么安排,就很玄妙了。
当然,还有一个村长。
“算了,不说了,先这么办吧。我去看看粮食,得想办法多筹集一批。”
陈庆之跟秋安一道去了粮仓。
然后看着破败的常平仓,长叹一声:“这一次向氏的粮食,我就少拿,你拿来几百石,从本地招揽流民,重修常平仓,然后再修路。先把本地人的村落进行调整,然后掺杂流民家庭于其中组成新的农社。这样就能平衡本地的势力。之后鼓励他们通婚,缓和流民和本地百姓的矛盾。”
“鼓励的话,得奖励吧。”
“免租一成。”陈庆之淡淡的说。
“这……好吧。反正此地地租对于朝廷而言,可有可无。”
“不,粮田的租可以降,但茶山的租不能降,但也不能太高,山里头,必须要有一项可以运出去的商品。而茶叶,就是一种很好的商品。今上宏才大略,相信三年之内,必然四海同风,到时候北方牧区,就是最好的茶叶出口地。朝廷也一定会加大力度征收茶税,山不适合种粮,但可以养茶树,茶叶卖出去之后,再从荆湘购买粮食回来,这样才能保证利川的粮食供给。”
“之后就是粮仓,《太子要略》有言:国中县仓积粟三载,保民安灾;积粟五载,可伐诸地;积粟十载,徙民开垦,扩土为疆,天下何处不为华夏所有?”
《太子要略》本来只是应昭的读书笔记。
里头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被起居注官跟随抄下来,然后整理之后给拿出来刊印了。
陈庆之有幸拜读过,因为江南世家觉得这东西出自东宫,或许是应昭缺钱了,想要找他们要钱花,索性一本一两黄金的买了些。
但给应昭整理的起居注官是个人才,根据这些读书笔记的内容,整理出了八卷。
分别为:国政、国情、国争、兵略、兵策、兵战、百工、四夷。
里头很多东西,都是应昭的思考。
《太子要略》配合《大同书》,陈庆之也能弄明白现在的皇帝到底存在个什么心思。
“秋知县,边陲诸地,为陛下所重。陛下在其《国争卷》有言:边鄙?短浅之言!边地不为鄙也,理当以能吏上任,任好评善,则优升迁。宰相必起于州郡,边地险恶尚能善治,必为王佐之才,优选之。”
陈庆之的话,让秋安不住点头:“确实如此!我是东宫出身,陛下对边地一直很看重,无论垦戍,还是做经济作物,陛下都说此地若是开发,百载之后国人必过万万。”
“万万!”
陈庆之呼吸沉重了几分:“盛世乎?”
古之人,寻天理,只为参天之道,但士大夫,只要有醉心于国政者,无不将人口增长和粮食增产当做盛世,盛世就是每个士人的天理天道。
陈庆之激动后说:“望我有生之年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