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阮流筝很是尴尬。
“流筝来了啊!”温宜笑着过来,朝宁想伸手,“来,想想,到奶奶这来。”
宁想已经不再哭了,可是,仍然抽抽噎噎的,抱着阮流筝的脖子舍不得放手鼷。
“宁想。”宁至谦的脸仍然板得很难看,每一根线条都在告诉宁想,他是爸爸!他是权威!不可违抗逆!
宁想的小脑袋靠在阮流筝肩上,吸着鼻子,抽抽嗒嗒,软乎乎的脸蛋上冰凉的泪水不时蹭到阮流筝脸上。
“妈妈……您真的不要想想了吗?”宁想扁着小嘴,低声在她耳边问。
她此刻的心情混乱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面对一个单纯的孩子如此可怜兮兮乞求的眼神,她怎么忍心说说伤他心的话?可是,如果不拒绝,那这糟糕的关系要如何理清?
她偏过头,看了看趴在她肩上的小人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漫出来的水全部流到她心里去了。
她心一软,叹道,“不是,想想这么乖,怎么可能不要想想呢?”
想想!她这辈子就叫过一次这个名字!她还说过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想想!现在老天真的送了一个来!虽然不是是她捡到的,可是却在叫她妈妈!而且,很有可能这个称呼摘不掉了!
宁想觉得自己有妈妈了,过了那么久没有妈妈的日子,幸福突然来临也有些幸福过头,抱着她的脖子又哭了。
温宜伸着手,却没接回孙子,这会儿惆怅地放下,眼中也带了期盼和乞求,“流筝啊,要不就留下来吃饭吧,想想这孩子……哎,总之是我的错,怪我,真是为难你了。”
她觉得宁至谦的目光也是盯着她的,但她没有抬头看,脸颊贴着宁想的小脑袋,点点头,“那就麻烦伯母了。”
“说什么麻烦呢?真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来来,都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温宜又来抱孙子,“想想,下来,抱不动你呢!”
“真的吗?妈妈,我是不是太胖了?”小肉团子圆乎乎的脸对着她问,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笑了笑,“不胖不胖!胖乎乎的才可爱呢!”
“妈妈,我下来。”他真的乖乖地滑到地上去了,改牵了她的手,仰着头问,“妈妈,谢谢您陪想想吃饭。”
阮流筝喉间一滞,这个孩子是不是太懂事了一些?这也要说谢谢?
她原本以为,按宁想之前的表现,她留下来吃饭,小家伙应该高兴才对,谁知他却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再也不说话了,抿着小嘴儿笑,不时仰着头看她一眼,眼睛里全是满足。
走进家门,宁想立即给她找了一双拖鞋来,干净漂亮的兔兔拖,看起来像新的一样,“妈妈,您换鞋。”
那一瞬间,她觉得有点儿受之有愧了,宁想是真的爱她,也是真的把她当妈妈来依恋,而她却对孩子没有任何付出,她怎么承受得了孩子这么深厚的爱?这是她完全不曾想到的。
她没有当过妈妈,也不曾有当妈妈的准备,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孩子,她真的害怕,她最后带给宁想的是伤害……
“流筝,坐,随意一点!”温宜怕她拘束,亲和地招呼着她。
她笑着应了一声,这里的一切,她都熟门熟路,也的确是可以随意的。
客厅里,非常醒目的,便看见了那只懒人沙发。
因为她喜欢蜷着看书看电视,所以才刻意去买的,她在那上面蜷了几百个日子,旁边那只她常常放零食吃的小几都还在。
这屋子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他爸妈购置这栋别墅时买的,那时候他小学还没毕业,后来他们结婚,重新装修,添置了不少,旧的也没扔。他家的沙发家具都是珍贵木种所制,越放越值钱,后来这些年仍然没换掉。
温宜,是个念旧的人。
当年,温宜就曾经在这屋里回顾着和宁爸一起走过的往事泣道:说什么人不如故,这世间最易变的,是人心。
那时候的她,是信心满满的,她曾对自己说,哪怕天下人都变心,她对宁学长的爱也不会变。
可见,年少当真轻狂。
如今,恰恰适用物是人非二字了。
他跟在她身后,倒也没说话,宁想这时候端着两杯水来了,先给的她,脸上还泪痕斑斑的呢,就已经挂上小太阳似的笑容了,“妈妈,您喝水。”
她唯恐烫着他,赶紧接着,一摸,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妈妈,您坐呀!”宁想空出手来,拉她坐下。
这下也不用她思考坐哪里了,顺势就坐下了。
“爸爸,您喝这杯。”刚刚挨了打的小家伙已经把这回事儿给忘记了,乖乖地给爸爸倒水。
给爸爸妈妈倒完水后,宁想就笑眯眯地来到她身边坐着,靠着她,也不闹,只是靠着,摸摸她的衣服,或者摸摸她的手,然后小声地叫着“妈妈”,叫完,也不说别的,就冲她笑,笑得她心里发酸。
“想想,过来,奶奶喂你吃药了。”温宜的声音传来。
“来了,奶奶!”他响亮地答一声,然后冲妈妈一笑,“妈妈,我先吃药去了,等下再来陪您。”说完快步走了,远远地,听到他在对保姆说,“青阿姨,蓝奶奶,我妈妈回来了!”
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人了,阮流筝转着手中的杯子,等他说对不起三个字。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一开口就是,“流筝,对不起。”
她笑了笑,带着些调侃,“几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
他没明白她的意思,“怎么说?”
她哼了哼,“当年你安排我给你当老婆的时候,还能先支会我一声,问我愿不愿意,现在我被你变成了你孩子的妈妈,连通知都不先下达一个了?”
他对此表现出来的歉意十分诚恳,低声道,“真的很抱歉,没想到会这样。宁想这孩子,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他那么小我就带了他回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我的亲生,懂事以后开始问为什么他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我不忍心说事实,只说他有妈妈,但是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在家中找到我们的婚纱照,婚纱照他还是认识的,跟爸爸结婚的人就是他的妈妈,所以他去问我妈,我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含含糊糊地就认了,也说你在很远的地方念书当医生,治病救人。他对医生很崇拜,听了之后也问过为什么你不回来当医生,我妈说因为那边的病人需要你。他这才消停了,然后他发现更多生活照,你落下的证件照,竟然会把你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就这么多了个儿子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她并非不喜欢宁想,如果当初遇上宁想的人是她,她也会愿意把宁想带回家,她只是不想这“爸爸妈妈”的关系牵扯着,到时候又牵扯不清了。
“那次你在医院遇到他,回来后我就跟他谈了。因为之前说过你是她妈妈,不好再改口,就跟他说得很清楚,你是他妈妈,但是我们俩离婚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和他不能去打扰。他理解离婚这个词的意思,他们班有父母离婚的孩子,当时他答应得我好好的,不去打扰你,和我一起生活就够了,没想到他今天会这样。宁想这孩子很活泼很阳光,爱笑,也爱闹,平时很少表露想要妈妈的渴望,见到你之后,真是太多的没想到了,大概没有孩子不想要妈妈的。不过,我会再跟他聊,希望不给你造成困扰。”
“你已经困扰我了!”她瞪着他。
“所以,真的对不起,我总是……总是坑你。”他眼里有着自责。
她最恼恨的就是听他说对不起,从前听得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现在回来又是这三个字!她恼怒,这怒又还轻易发不得,毕竟她和他不是夫妻关系了。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我相亲的时候还带着个孩子喊我妈妈吧?”她心里很乱,问题不在于孩子叫不叫妈妈,也跟她相不相亲无关,说实话她还没想过相亲这回事呢。
他听了一愕,“可以解释啊,到时候你自己不方便解释,我来出面就好了。”
她也愣住了,“合着我相亲还带着我前夫和孩子,向人介绍,你好,这是我前夫,这是我孩子,我们来谈谈人生?”
“不是……”他也觉得这画面挺荒谬的。
她叹了口气,“关键不在这里啊!而是我今后该怎么做?宁想他现在就认定我是他妈妈,要我每周带他吃一次饭玩一次啊?”
他听了忙道,“不必。”
“哎,你知道什么?!带他吃饭陪他玩也没关系!关键在于我……”关键在于她不想过她当妈妈他当爸爸的生活!那不又走回去了吗?
“在于什么?”他倒是追问了起来。
“算了!不想说了!这事儿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自己来解决!”她板起了脸,第一次给他脸色看,也是第一次对他发脾气。要知道,在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她是把他当神给供起来的,不愿意也不舍得对他发火,哪怕自己再难过,也自己默默消化了,看见他的时候没法生气的,气不起来啊!宝贝还来不及呢!就算走到最后了,那也是心淡了,却没有怒火和脾气。
大概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她吧,稍稍怔了怔,随之,宁想欢快的声音就响起来了,“爸爸妈妈,吃饭了!”
脚步声踢踢踏踏的,瞬间来到了面前,拉起了阮流筝的手,“妈妈,吃饭哦!想想给您摆的碗筷呢,快来!”
她看了宁至谦一眼,牵着宁想的手走了。算了!宁家她熟得很!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的吧!扭扭捏捏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远看着餐桌边坐着的人里没有宁守正,她低声问宁想,“爷爷呢?没回来?”她在宁家那几年,宁守正在家里的处境很尴尬,温宜对他的荒唐事耿耿于怀,宁至谦更是无法原谅他。
“嗯!爷爷去乡下钓鱼去了!妈妈,等爷爷钓了鱼回来,我送鱼给您吃!”说完好似又觉得不妥,扁着嘴说,“妈妈,我还是不去打扰您了,我让爸爸给您带去。”
宁想这么一说,说得她心里又酸了,真的不忍看宁想这么委屈,小声说道,“想想,别总说不打扰我。”说完她自己就在内心里叹,完了,这下她自己都承认是他妈了!
宁想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妈妈,那……我可以打扰您?”
她看着宁想小心翼翼的眼神,只好道,“那不叫打扰,叫看望,想想,虽然我和你爸爸不在一起了,可是我会来看你,你也可以来看我的。”
哎,谎言的背后也有一颗真诚的心。她这番话,也并非撒谎了,这个妈妈的称号,她真的卸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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