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很容易被察觉到,如果这种变化是异常的,即便它再不起眼也足够让人产生疑虑,比如现在。
塔兰特看着卡特丽娜研究室的摆设,椅子端正的推入桌下,桌上原本凌乱的书本都收进了墙上的书架,杯子洗过了,没有水渍。太整齐了,不是她的风格,怎么回事。
现在是早上九点多,以上次分开时卡特丽娜的热情来推测,她此刻应该在这里进行研究,塔兰特拉出椅子坐下,她会去哪里呢?房间里的细节汇总成一个异常的信号,离开时她带有一种仪式感,甚至…似乎要与这里做个告别。
塔兰特被自己的直觉所吓到。她不会离开这里,研究院是所有法师的梦想,这里有最好的资源和保障,是接近传奇的地方,卡特丽娜一直希望自己的名字能记入史册,她以研究院的身份为傲。今天她只是迟到了,研究那些东西耗费极大精力,她需要休息。塔兰特起身,应该去她家找一找。
出门时塔兰特在其它研究室问了下,法师们并不知道卡特丽娜行踪,没有告别过,也没人注意到这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塔兰特在研究院的门口叫上一辆马车往白雾区去。现在他并不担心卡特丽娜会有什么问题,而是在思考求婚仪式应该怎么解决,斯图尔特离开之后,他的生活水平已经下降了很多,他有一段时间没吃过精心烹饪的牛排,没有在鲜花遍布的院子里度过休闲时光,没有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安心睡觉,甚至没有喝过一杯热牛奶。他不可能在铁匠铺里举行求婚仪式,需要一个隆重、圣洁、美丽、庄严的地方,最好是一个大庄园,虽然塔兰特和卡特丽娜能邀请的朋友并不算多,一个庄园显得有些浪费…塔兰特厌恶贵族的礼仪和排面,唯独求婚这件事他并不排斥,求婚不是冒险者的生死之战,是回到文明社会,是家庭的美好开端,是爱情的热烈结合。
光是想象这件事就让塔兰特暗暗地露出笑容,卡特丽娜会怎样答复呢,欣然接受还是继续考虑?朋友们会怎样祝福他,等等,如果卡特丽娜没有同意的话求婚仪式将宣告失败,那整个场面会变得非常尴尬,他是否应该先征询卡特丽娜的意见,其他人的求婚仪式有没有事先演练过呢?
总有些事会出人意外,塔兰特开始焦虑,整个仪式是一件大工程,当车夫提醒他已经到达目的地时,他还锁着眉头。
索伦蒂诺爵士正从大门出来,一辆马车等在路边,当他看到塔兰特时露出极短暂的疑惑后恢复微笑,“塔兰特。”
塔兰特行礼,“我来找卡特丽娜,她没在研究院。”
“嗯…我没有想到这封信是留给你的,我以为会是其他的哪位朋友”,索伦蒂诺爵士邀请塔兰特进门,他让车夫先离开,去通知某个人会谈取消。
“是什么信?”塔兰特感觉到索伦蒂诺有什么话要说。
“早上她交给我一封信,请我把它交给第一个来找她的人,来吧,在我的书房里。”
昨晚卡特丽娜来找他就是为了转交这封信吗?为什么没有直接留在铁匠铺里?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索伦蒂诺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塔兰特。
塔兰特捏着信封,很薄,他征询道:“我可以打开…”
索伦蒂诺点点头。
塔兰特打开信封,只有一页纸:
“亲爱的塔兰特,很抱歉没有当面与你告别。
有一件事必须去做,我考虑了很久,这是我的最终答案。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会尽快回来,不用担心我,我要去的地方很安全,而我身边有一个忠实的朋友。
爱你的卡特丽娜。”
塔兰特咽了下喉咙,“她……”
“坐下说”,索伦蒂诺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塔兰特迟缓地慢慢坐下,他又拿起信仔细地看过每一个字,是卡特丽娜写的。
“你们之间有什么……”索伦蒂诺两只手放在胸前晃了晃,“不高兴的事?”
塔兰特摇摇头,“没有,我想没有。”
“我也这么觉得。”
塔兰特抬头看他。
“她离开时并没有不愉快,更多的是期待,散发的是冒险者的光。”
塔兰特:“是什么意思。”
“她告诉我要离开斯安特一段时间,去找一个答案。我以为是你陪同她。”
塔兰特:“她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
索伦蒂诺:“看来是其他朋友。”
“她是去哪?”
“没有告诉我,只是一再保证不会有危险”,索伦蒂诺微笑着看窗外,“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我从来没指望卡特丽娜会在研究院工作一生。”
塔兰特:“可……至少得知道去哪,和谁去,要做什么,城墙之外的世界和研究院不一样。”
索伦蒂诺:“你知道塞伦索开拓者的故事。”
这些故事每一个皇宫里的孩子都会牢记,塔兰特说道:“巨雷划破漆黑的天空,船舰劈开怒涛,崭新的土地就在前方。”
“是啊,崭新的土地就在不知方向的前方,作为帝国的开拓者之一,莱欧斯家族世代继承着探险者的血液,从不安分”,索伦蒂诺从书桌里取出一个被精心包裹的猫眼石,“这是我挖出的第一颗宝石,它打开了我的新世界,那时我十六岁,我开始到各个帝国旅行,在悬崖峭壁上寻找发光的石头,在万丈深渊里挖掘坚硬的金属,探险让我血液沸腾。我像我的祖先一样,我们家族从不惧怕死亡,未知和探索是我们生命的意义。”
塔兰特回忆着发生过的事,“我完全同意。卡特丽娜也继承了这些优秀的品格,她喜欢挑战,敢于直面死亡,即使是神和龙这样的对手也丝毫没能让她退却,我完全同意,卡特丽娜和您一样是优秀的探险者、开拓者、无畏者。”
“对,她像我一样。你看这些”,索伦蒂诺指着周围,“结婚后我依旧无法把心固定在这个建筑里。所以当我看到卡特丽娜沉迷在魔法书,我坚信她只是在积蓄能量,等待着蜕变。”
她曾经在水晶球里绝望地哭泣,但最后,她与绿龙兰格瑞直视,不带一丝颤抖,那就是蜕变吗?她经历了吉卢岛的死亡,见证了妮可的阴谋破产,每一次与那些疯狂法师交锋是否都给她快感?
索伦蒂诺:“我并不担心她,你帮助她了解了外面的生活,是该成熟了,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走向她的崭新土地。”
塔兰特收起信,“我明白了。”是塔兰特没有理解卡特丽娜,他企图用名为“安全”的牢笼禁锢她,他和她需要再认真讨论一下,龙不该困在水晶球里,神不该锁在神殿中,而这位法师也不应该只有研究院。
“我相信短暂的分别会让你们下一次相遇更美好。”
塔兰特表示同意。
“可能这是你们之间的感情相处模式,当你在寻找灵吸怪的时候她在研究院等你回来,而现在她在寻找一个答案,你在铁匠铺等她回来。”索伦蒂诺笑了笑。
“我不会再错过她。”
“你这样说我非常高兴。”
塔兰特走在白雾区的街上,他有了明确的方向,支持卡特丽娜,一起去寻找她要的答案。
“鬼屋再现!可怕鬼魂再次骚扰大臣!”一个半身人孩子拿着报纸用力挥手,“大新闻!”
塔兰特从他身边走过,卡特丽娜说的忠实朋友又是谁呢,他是否认识?安全的地方又是指哪里?塔兰特发现调查灵吸怪的这几年里,他对卡特丽娜缺乏关心,他不知道她研究了哪些东西,认识了哪些新朋友,去过哪些地方,他错过了很多事。
“鬼魂无迹可查,治安军无能为力!”半身人大声喊。
塔兰特转过头,“哪个鬼魂?”
“民政大臣家的鬼魂。”
“什么时候?!”
“昨晚。”
这件事应该保密,只有治安军和哈里森的佣仆知道,他们不该说出去,更不该告诉寻访者,恐慌会蔓延…也许不是他们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