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巷本来就是由许许多多多的违章建筑改成的,当年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西北旱灾、又正逢羯族入侵,许许多多的难民携家带口地逃亡入京,
那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起初京城接入了一部分,但是因为难民身上携带着天花疫病,上至京畿巡抚,下至巡城守备。
全都被革职查办。
而这些西北来的难民也不能够赶出京城,只能将其全都打发到一片空地上隔离起来自生自灭。
然而人的求生欲望总归是顽强的,这些难民不仅没事,甚至还每几人以户为单位,在这儿扎起了根。
这的房屋建成了两三年后官府才出手介入管理,是以现在东四巷许多房屋是挤挨在一块的,有些位置根本不能让人通行。
可是陈二娘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看着她。
难道是何凤三?!
陈二娘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怎么可能呢,何凤三已经死了,她早发现了租住叶桃那间屋子的两人气度不凡,不像是贫民窟中的人,故意向岳开说何凤三泄了秘。
不然那两人便立刻要怀疑到她头上。
如今两人已经人去楼空,想必也是追着岳开那老小子往海上去了,
陈二娘正想回屋,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走远,东四巷里好看的女人屈指可数,好看又敢半夜出来走动的女人更加少见。
她有那么一瞬间被吓到,那个人影,像极了何凤三。
陈二娘看着门前那盏还闪着幽微火光的灯笼,又看了看远处的身影,还是觉得有些瘆得慌。
她索性将灯笼放回原处,继续在门口站着,今日的钱还没入账,要是一个客都揽不到,她和老太监怕是明日便要喝西北风去了。
只是东四巷的人数众多,一名女子说明不了什么,万一就有人长得像何凤三呢?
终于女人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陈二娘才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
寒风中她将敞开的衣物都裹了回去,索性现在还没有人看,陈二娘这样想着,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然而这个时候,她面前又出现了一次那个人影,似乎这回出现的位置离陈二娘近了些,陈二娘也看见了何凤三头上常常佩戴的鸾钗。
鸾钗是鎏金的,何凤三都已经吧镀金的那一层都盘掉色了,里边的铜都露出了绿锈,她也不肯扔那钗子。
陈二娘看着那钗子,只觉得被她搓下来的鸡皮疙瘩又立刻长了回来。
她不信这个邪,眦目欲裂地等着那背影消失在黑夜中的街角。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接着发生,那背影又从离她更近的地方开始往前走,似乎要引诱她跟着去什么地方。
陈二娘刚刚跟着那个类似何凤三的背影踏出去一步,立马将自己的脚收了回来。
她在干什么啊?!
陈二娘壮着胆子破口大骂道:“何凤三,死贱人,你没死是吧,装什么鬼吓老娘,你当老娘是吓大的吗?!”
她的嗓音在东四巷乱七八糟的街道上回响,回应她的却只有风声。
就在这时,她身侧的灯笼忽然熄灭了,熄灭之前灯笼内的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
陈二娘的恐惧终于堆叠到了极点,她手心发着汗,几次钥匙都没插进门锁里。
匆忙进屋后,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还仔仔细细地上了门栓。
老太监姓徐,单名一个明字,这也是陈二娘第一次叫老太监的名字。
她涕泪横流着攥紧徐明的手:“有鬼,有鬼啊,徐明!”
徐明揽她到怀里,拍了拍背道:“莫怕莫怕。”
他打开门看了看,只看到夜色中孤零零的街道,只听到冷风吹过街道的呜咽声。
徐明将她扔在地上的灯笼也捡起来,拍了拍灰:“你自己吓自己罢了,世上要真的有鬼。”
他惨然一笑道:“不知道宫里多少冤魂要朝我索命呢。”
陈二娘泪迹未干:“那我们要怎么办?”
徐明眼珠微微一转,道:“应该不是为了何凤三来找你寻仇的。”
他道:“不然她应该先杀岳开,岳开还好好的呢,凭什么找上你?”
陈二娘道:“那,这鬼图我什么?”
徐明看着这女人,他早已不能人事,当初却鬼迷心窍地为她一掷千金,徐明对她也算愧疚,穷这么多年,苦这么多年,如今风烛残年,还要连累她陪着自己受苦。
但是他在宫闱中混迹多年,装鬼吓人这一套他见得多了,但被吓着的多数也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只一次却不同,与其说装鬼吓人,倒不如说是个警告,徐明微微眯眼道。
“把那妮子交给靖王府罢,他们是为这个来的。”
陈二娘蹙着眉,满面都是疑惑道:“靖王?”
徐明沉吟道:“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老徐精明得很,叶桃屋子里新来那对夫妻,怕就是来查我们的。”
陈二娘脑子跟不上趟了,道:“什么?他们…他们是靖王府的人?!”
徐明拿了主意道:“大概是,这次只是吓我们。下次怕是直接抓去逼供,我们不过是民,如何同官争?”
“那……”陈二娘道:“他们所求到底什么?”
徐明道:“反正岳开也跑了,那妮子就送靖王府罢。”
“那妮子?!”陈二娘道:“叶桃?”
徐明道:“除了她还能是谁,我们不如就跟靖王府要个一百两银子,把叶桃给他们,然后我们俩去学门手艺,别待京城了。”
陈二娘已经找不到话了,只能连声道:“好…好……”
徐明捏了捏胡子,道:“今夜便送去,把我们知道的事儿都说了。”
陈二娘道:“我们两个小民,靖王府如何会……”
徐明道:“把叶桃带去靖王府,剩下的我来。”
陈二娘第一次觉得这个字迹看不上的跛腿老太监竟然这般地有安全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红着眼道:“行,老太监,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