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种搬着到处跑的茶楼倒不怎么在意名声。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喝茶的地方,这种城外的茶楼牛鬼蛇神齐聚,有的选的人也不会到他们这喝茶。
比起其他酒楼之类骇人听闻的传说,他们这种茶不干净,把人喝得喷射性呕吐的事倒是新鲜。天下毒物众多,还没见过如此有效的。这种新鲜事估计得传一阵子,大人物八成招不来,但乱七八糟的人会不会让招来就不知道了。
不论如何,他这想走怕是走不成了。倒不是因为他冲撞了谁,只是他身上看起来还有秘密,比起用来履约,先留一段时间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由于他们的诞生原因,如他这般有宿慧之人不在少数。有的人复活周期短,记忆非常完整,在外人眼中几乎不死不灭,常受贵人招揽,有的人则每次复活都什么都不记得,被人当冤种一遍遍地收割。
这老头显然不是属于那种复活得快的。他属于那种复活周期极其漫长,记忆也不怎么完整,但记忆异常清晰的。他的技能水平在复活过程中几乎完全不流失,甚至死过一次之后,还可能因为突然领悟什么而实力大幅增长。
一般来说,不在乎死亡又不沉湎于过去的人很可能是这种。从他一开始取胜,就有人对他有所猜测,只是根据他的表现,别人只把他当作某种幼苗,对他的实力并不认可,只是一心把他卖个好价钱,为此还进行了专门的谈判。
由于意见出现分歧,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对峙过很多次。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呢,万一人家早就看出来,另有计划,你这为一己私欲强行留下他,他可未必领情。何必呢?”
那挺有经验的人对那丢人现眼的少爷连蒙带骗,一心想把这刚来的烫手山芋卖出去。
那少爷年纪轻轻,显然心中颇有傲气。虽然丢了人,但他事后并没有纠结于一败,反倒从中挖出另外的机遇。
“又不敢想,又不敢干,像这样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真一穷二白的要为苟延发愁,真大权在握的另有大道等着,现在这个半光着脚的状态不刚好,你这被吓破了胆,那我们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这少爷敢想敢干,什么都不怕,那颇有经验之人可是见惯了悲欢离合,哪里会被这种话说服。他又开始复读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旧词:“光不服可没用。等你什么时候修出了真正的人格,能说服了我,再谈这些吧。现在的你出去闯,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这少爷虽气不过,但却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效果。他确实没法说服眼前之人改变自己的立场,而世界上对方这样的人千千万万,如果他没有这个本事,那他就根本没有改变命运的资本,出去完全就是在碰运气。
碰运气的人太多了,他也不太想冒这个险。
于是他并没有与之再争执这个话题,而是自发去挑战,以求强行将其留下来。他失败了。那人快点把人送走的想法更强烈了。
对方的意志更强烈了,他又何尝不是。搬运法显然不是眼前此人最拿手的手段,对方身怀异术,显然是有轻易团灭这里人们的能力,只是其一直满不在乎。他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改变现实的曙光,他不论如何不肯如此轻易放弃。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仍头晕目眩的他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摸黑又找到那老头,不论要做什么,总之至少先踏出一步。他不能接受自己什么都不做。
他被心事折磨得睡不着觉,那老头同样因为自己的回忆任务未完成而并未入睡。
这老头在想自己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没法免去这一路上的路程,强撑自己,一步步挪到老头近前。等他靠得足够近了,那老头才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来干什么的?”
他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听到老头主动开口,突然愣住了。不过他并没有一直愣在那里,如同被问住的学生。没过几秒,他还是开了口。
“他们要送你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只是觉得保不住你。”
此话似乎有些关切在其中,这老头也不明其意。不过他对这冒昧但没使什么手段偷袭的人称不上有什么感觉,心中并未升起敌意,回话因此非常正常。
“我是猎人,他们才是猎物。如果你是为这个来的,那就不必费心了。”
这少爷当然不是为这个来的。他是不想放弃近在咫尺的机会。不过他哪里想的出如何提出自己的要求。然而他还不想就此离去,不肯告别,因此仍然拖延:“我知你身有神通,常人奈何你不得,但这种以机遇遗产立身的势力和我们不一样……你很可能会成为祭品,彻底截断复活的。”
那老头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变化,随后隐匿无踪:“如果他们真能做到,那我还高看他们一眼。能彻底截断自然的生成运转,怕是真神也做不到。”
这老头所提的真神他听都没听过。如此,他也算套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因此他心中被这微末的正反馈鼓舞,身上的虚弱竟也净化几分。
“真神……人欲无穷尽,世上怎可能产生真能满足所有人对全能幻想的真神。神是假的,可他们的传说可不是空穴来风。就他们这样收集宿慧之人,却不遭报应,怕是早就找到斩断因果的秘密了。”
这话在这老头听来荒唐得很。全能当然是存在的,相应的基础理论他记忆犹新。即使不能真如人们所想的那般全能,只是不论遇到什么问题都永远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程度,也足以触摸全能。
“有什么不可能。人的想象力才能涵盖多少范围,没法站上更高的视角俯视,这种狭隘全能有何难处。这世上尽是闭目梦游,为他人指引的拉磨之驴,什么强大,不过是一叶障目,绕道而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