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狐妖聚集在山上一片少有的大石台之下,如同一群人一般在那里吵闹。
这里离人类聚居地有很大的一段距离,这与妖神过去高度影响的区域过近的边缘区域,受到人类的影响相对较少,如同天然长城般的分界,让这里的妖怪也开始与和人类混住的妖怪长相出现分别。这里的一大群狐妖,几乎再没有一个有人样,这石台之下真就已经是大群彻彻底底的狐妖了。
不过妖不是野兽,狐妖不是狐狸。这里的狐妖实际上已经和野兽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这里的狐妖,已经完全是另一种原始文明的一部分的样子了。
不过这么说并不准确。说他们这里有文明确实有点勉强,虽然语言确实已经出现,但同化的程度还是相当低,顶多由于过去妖神的影响,相通之处不少而已,这里的妖怪的集体完全就是一个个部落,一盘散沙,完全没有文明的气息。
不过虽然文明气息不强,不过萌芽还是有的。这些妖怪之间类似种的妖怪之间的合并已经在缓缓推进,众合为一的政治已经开始显露出高复杂社会性生物该有的样子了。
这种政治是文明中各种科技与文化的沃土——或者更直接一点,这种政治化是力量的沃土,能被取得并维护的资源是一切的沃土。
不过科技与文明的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暂且不提。其所附加的,竞争优势所带来的高种群保有量所带来的个体差异性,才是能被感受得更加清晰的。
这种变化会逐渐改变进化的轨迹。物种自身会感受到自身的处境,但归结到个体却并不一定感受得到。毕竟个体是会死的,旧势力终究会落幕,这种东西对进化本身不过是不值得节省的一瞬间。
但对寿命过长的妖怪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很久以前的战争开始,他们这一批狐妖的王就已经定下来了。这在之前的战争中无比勇猛的妖王,其英姿早已为大多数手下所知晓,他的地位早已坚如磐石。
不过确实,让所有人都满意太难了。虽然和他同代的人都对他的一切决定不加质疑,但新生的小妖狐却有很多难以接受他的领导。
倒不是宣发不到位。每一个与他同代的妖狐都会向下一代讲述他的英勇事迹,每一个幼小的妖狐看到他压倒性的强大都为之倾倒。
但问题不出在这里。
进化会根据处境改变自己的方向。
这个自毫不留情的拼杀中走出来的狐王,他的思想对于在优势种群环境下成长的新生妖狐来说,过于难以接受。
简单地讲,不合时宜。他感受得到这种变化,但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对他来说,他采取的唯一措施,就是在各种需要牺牲的场合中,让一代代新生代不断流血牺牲。
本来这些妖怪就是妖神博弈的牺牲品,随着妖神的倒台,他们的消耗立刻大幅减少,而产生下一代的速度却丝毫不逊,加之权利结构裂解之后各个种族之间立刻达成某种动态平衡,于是,各个种群都立刻进入到不断有大量牺牲而人口却在不断暴涨的局面里。
狐王威严地在台上出场,在老一辈的权威压制下,台下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这些妖狐很快就几乎全都抬头看向了上台的狐王。
那狐王对下方威严地扫视,虽然他再也没有了当初初登此位的那种感觉,但对下面的狐妖们来说没差。
毕竟他很明显地能感觉到有狐妖对他不忠,哪里能再有当初的感觉。
他甚至没法骗自己,毕竟并不是每个狐妖都在用他熟悉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些狐妖的存在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扎眼,但却不好公开怎么样。
一方面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动摇自己的支持者,一方面这些年轻的狐妖正在挣扎的时候抬头的那空洞的眼神,他自己看着也是相当不舒服。
相比过去的兴奋,这些年更让他彻夜难眠的正是这种空洞的眼神。摇摆,痛苦,空洞,动摇,这正是信仰被击溃的部分个体的忠诚开始减退的征兆。
他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种眼神了。过去也不知道把刚有这种眼神的间接害死多少个了。但是这些个体却只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甚至愈演愈烈。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快速解决以绝后患的思路在这种时候完全不能告诉他一点有用信息。
不过在摇摆着的那些个体自然是明白得很。
几天前才刚刚执行完任务,知道内幕的年轻狐妖们,正是这一批动摇者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们都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带回来,他们都清楚狐王听到他们的报告之后给出的是什么反应。那小组的队长已经和他们说得相当清楚了。
但如果那话是真的,那台上那小狐妖的尸体,那分明再熟悉不过,死了仅仅几天的小狐妖的尸体又是谁的?
旁边的小队成员不乏有一些此刻在回头看向那次任务的小队长。那小队长眼神空洞,却再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地盯着台上,眼睛的聚焦不再活跃。
前两天他甚至还在为自己的失职自责,周围熟悉他的队员们都知道这个忠诚的队长前两天有多痛恨自己的无力。
但现在,那个他说过很多次失去的目标,此刻却血肉模糊,没有任何方法辨别身份地出现在了台上。知道内幕的不需要什么智力就能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有一个无辜的小狐妖当了替死鬼。
过去这小族长觉得这只是一种明显的摸黑,一种不知居心何在,抹黑种族英雄的行为。但现在,真相却呼之欲出。
一边年纪并不大,但眼神却相当冷血,辈分比这个小小组长大一点的狐妖微微回头地瞟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了已经重演过很多次的事迹。仿佛这种发生的不是很频繁的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看起来,这个小组长又要换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