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以太平的,在不久之后。”
张小公爷定定的望着李东阳,一字一句的道“坦白说,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李东阳叹了口气,他知道张小公爷为何会说出此言来。
说实话,他之前做的妥协、给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那些鸿儒们没有资格知道,但李东阳、谢迁是知道的。
别看现在国防军有着津门巨炮、有着五千料的巨大战船,可人家数十年前就有这些了。
那种亡族灭种倾覆之祸的噩梦压在心头,张小公爷还能忍这么久不错了。
弘治皇帝当时,就差现场宣布要整个大明进入战时了。
好在张小公爷是真的稳住了一切,铸造出来的火炮证明了他的话语。
随后筹建的军部,内阁、诸部在亡族灭种的威胁下捏着鼻子认了。
对于熊孩子胡闹似的修造新皇城,为何弘治皇帝会纵容?!
还不是这尼玛要亡族灭种的压力,顶在他心头闹的么?!
修结实点儿、城大点儿没啥不好,哪怕到时候人家真打来了能多撑会儿。
这件事作为大明帝国的最高机密,调查局、谍报司等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
内阁诸部没有人敢泄露半句,这玩意儿泄露了可就是抄家祸及九族的事儿啊!
“此番经筵辩讲,是小子最后的耐心……”
张小公爷的话,让边上一直翻阅着书卷的谢迁不由得愕然抬首。
便见这位最年轻的阁老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轻声问道。
“痴虎儿,就不能再……”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便被张小公爷打断了。
“小子已经给他们够多的时间了!够多的机会了!”
谢迁不由得一滞,呐呐的不再说话了。
人家张小公爷这话说的没毛病。
数次的改革敢说这天下读书人,没有占便宜、多了出路?!
原本三年一次、例外有恩科的,如今一年一次这已经是大恩德了。
更别说诸部皆各自开科录取,还录照磨、校验、勘合……等。
庠序教谕部也给了底层的秀才们,一个很大的出路。
挂上那枚庠序教谕部的章子,行走在乡间、领着俸禄、教着社学,谁不躬身叫一声“先生”?!
可以说,天下读书人因他而受惠者不计其数。
他没有为读书人考虑过吗?!显然不是!
然而那些个腐儒们的愚民之断,彻彻底底的激怒了他。
这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此番经筵辩讲,他们若是明白辩讲则罢了……”
眼见张小公爷缓缓起身,一字一句的望着李西涯等人。
那略显稚嫩的嗓音,却掷地有声!
“若是不然,那某便叫他们身败名裂!”
李东阳顿时不敢置信的双目圆瞪,愣愣的看着张小公爷。
好一会儿了,才叹气道“何至如此……”
秋风渐凉,冬日降至。
和往年的冬日担心口粮、牛羊不一样,今年的鞑靼各部过的极为安心。
其余的鞑靼部族都被伟大的火筛汗王,与大明的那些黑甲大军荡平了。
秋日来临前最后的贴膘不仅牛羊可以吃饱,还凭借着大明军卒的保护他们收割了不少牧草。
从军械营造局均输司买来的马车,比他们之前的马车装载量更大。
还有专门收割牧草的马拉割草机器,这让他们收集牧草变得更为容易。
新建的城池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好歹能够遮挡风雪。
牛羊圈也早就给他们修好了,借由着回到城区他们也将牛羊卖出了一部分老弱的。
留下强壮的可以安然凭借牧草,度过这个冬季。
大明的货殖会买走了他们的牛羊,卖给他们的是煤炉、铁镬还有一车车便宜的蜂窝煤。
几块蜂窝煤就能够烧上一晚上,这对于鞑靼人来说简直就是惊喜。
同时卖给他们的还有精细的盐巴、香料,厚厚的毛毡。
及从大明贩来的便宜大米,尽管到了这里已经是一两三钱一石。
可这终究是好东西啊,粮食在冬日里就是命。
阿巴尔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其他部族的袭击。
大明给他们配置了长刀、皮甲和铁箭头,阿巴尔很自豪自己是“鞑靼壮勇”中的一员。
因为壮勇的身份他可以去参战,为家里赢得荣耀和银币。
每月还能够从城主那里领到三斗的粮食,这非常不错了。
阿巴尔觉着自己活在了最好的时候,不用担心粮食、不用担心牛羊。
平日里十户为一甲,由甲长领着一并放牧。
不时大明的黑甲骑兵巡边会从他们身边经过,只要看到是打着大明的旗帜都会给他们打招呼。
有时候还停下来休息,甚至给他们送点儿盐巴什么的。
“阿巴尔!快出来!!”
刚刚回到了家里帐篷,看着自己媳妇红扑扑的脸蛋儿正琢磨做点什么。
那要命的声音就传来了。
阿巴尔无奈的对着媳妇笑了笑,看着媳妇失望的眼神走出了帐篷。
“孟根!虽然你是甲长,可也不能我刚回来你就喊我吧?!”
眼见一名虬髯豹眼,身着黑甲的高壮汉子哈哈一笑。
“阿巴尔!我们草原上的雄鹰,现在有一个证明你自己的机会!你要不要?!”
这叫孟根的汉子哈哈一笑,一把将他拉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们的明珠格根塔娜,现在需要一批人到山海关去!”
格根塔娜?!火筛汗王的女儿,嫁给了那位漂亮的少年人的草原明珠!
阿巴尔的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各部族能去的只许一千人,都要壮勇的好手!”
孟根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阿巴尔的肩膀上“你不是总说想再去京师看看么?!”
“若是此次能够立下功勋,去京师不过是小事而已!”
眼见孟根嘿嘿的笑着道“且回去,与你女人好好处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阿巴尔压住了心头的澎湃,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是去过一次京师的,那次是簪缨货殖的人手不足。
所以抽调了他们这些壮勇帮忙,每人走一趟可以拿一两银子。
那一次,真让阿巴尔见识到了什么叫繁华。
想买的东西太多了,可口袋里的银币却太少了。
这让当时的阿巴尔很痛苦。
好在格根塔娜现在也是跟着小公爷有月银份子的人,见到了家中来人自然款待一番。
临回去了还给他们每人置办了大礼包,感激的阿巴尔不住的亲吻她的靴子。
阿巴尔一直都想再去一次京师,挣下足够多的银币、买回来更好的东西。
“明天,我就要出去一趟!”
阿巴尔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女人的“回来,我会给你带京师里的簪子!还有缎子!”
“我会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整个大明从北部的边疆,到冀北、豫南等腹地。
甚至到江南等地区,在一片看似平静的日子下暗潮汹涌。
不断的有弘文注释院的学生,借着回家探亲之理由暂时离开了弘文注释院。
京师内的秀才们则是在准备着一年一度的秋闱,力求能够高中举人。
只要中了举人那么便是有了官身,起步都比秀才要高。
还有比这个事情更重要的吗?!至少他们认为,没有!
自从被张小公爷闹了一遍之后,国子监的供应虽然未断名声却砸了。
立在门柱上的对联迄今都没有擦掉,还有那墙上留下的诗作。
甚至国子监的贡生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常来国子监,教谕、教习们也羞于来此。
偌大的国子监一时间竟然如同荒芜一般,除了些许仆役之外再无学子。
便是这近乎空掉了的国子监内,今日却悄然的进来了几人。
“孟申兄~!诺大的国子监,却沦落至此!着实可惜啊……”
这几人都穿着儒衫,其中一人摒退了打扫的仆役后便领着另外几人在这里逛了起来。
那被叫做孟申兄的儒衫青年冷哼了一声,脚步没有停下半分。
“柏寒兄,弘文注释院恐怕也要步国子监后尘了罢?!”
被叫做柏寒兄的那青年被这话堵的一滞,好一会儿了才嘿嘿的笑着道。
“孟申兄果然消息灵通!所以,在下才来寻孟申兄一晤!”
他们说着,很快的来到了书楼处。
眼见他们寻了一处门廊坐下来,看着荒芜腐朽的国子监那叫孟申的青年神色黯然。
“你之来意,我亦知晓。”
青年孟申黯然垂首,叹气道“我赵孟申何尝不想复我国子监声威?!只是……”
只是那玉螭虎惹不起啊!
国子监现在能够还存着,那都是人家仁慈没下死手了。
他们这些个贡生与人家比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土鸡瓦狗。
“我师鄯善先生,将与那湛若水经筵辩讲之事……孟申兄可知晓?!”
赵孟申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那尼玛《帝国时报》都刊载了,现在整个大明的读书人哪个不知道?!
“此番只要孟申兄助我恩师一臂之力,此大恩必有厚报!”
赵孟申微微一笑,却不搭话。
废话!不说出个二五六来,谁特么脑子抽抽跟你们凑一块儿搞玉螭虎去啊?!
“我亦不瞒孟申兄,此番我恩师与诸大儒皆去书信联络各地名士!”
哦?!若是如此,倒也并非不行……
看着赵孟申开始有了兴趣,这叫柏寒的青年赶紧趁热打铁。
“我庄柏寒以性命担保,只要此事功成!我将尽力劝解恩师,重开国子监!毁去那些碑文!”
这话一说,顿时赵孟申的呼吸开始沉重了。
国子监在这京师内丢人实在是丢的大发了,尤其是门前那一片都是洗不掉的耻辱啊。
“你可担保么?!”
赵孟申豁然起身,左右踱步了一会儿后。
死死的盯着庄柏寒,庄柏寒亦缓缓的站起身来。
“孟申兄,柏寒不敢担保此事必成!只能说……若成,则尽力向恩师求之!”
这番话说的赵孟申脸色变了好几下,似乎终究下不了决心。
庄柏寒见状,沉声道“但……柏寒可以保证,此番前去的贡生都有安置!”
“哦?!此言何意?!”
赵孟申这回兴趣更大了,缓缓起身问道。
“只要是能够制住那玉螭虎,我等还怕不能安置么?!”
庄柏寒嘿嘿一笑,低声道“弘文注释院是作甚的,孟申兄当是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弘文注释院就是注解经文的。
而且将来会作为国朝的范本在使用,如此一来哪一段如何解读可不是他们说了算么!?
见赵孟申还是有些犹豫,庄柏寒便开始低声将弘文注释院的谋划与他说了一番。
听得赵孟申是两眼放光,若是有天下半数大儒名士为援……
此事何愁不成啊!
“柏寒兄且放心,此事我将亲自操办!”
拱手告辞而出,带着几个心腹赵孟申很快的消失在了人流中。
他不曾注意到的是,远远扫地的老仆耳朵轻轻的抖动了几下。
这老仆心下叹气,这些个读书人真是读书读成傻子了。
天下事物岂有如此容易成事的?!
“《易》节卦初九,其曰‘不出户庭,无咎’。”
张小公爷煮着茶,熊孩子则是鼻青脸肿的在边上呲牙裂嘴。
刚刚这货被小公爷从军械局里面提溜出来,熊孩子毛病又犯了。
他居然想要弄点儿手雷炸着玩儿,吓疯了的大匠们赶紧让人通知小公爷。
结果就是熊孩子又被揍了一顿,拎回来草庐里劳动改造十五天。
“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
“‘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殿下明白此理么?!”
猪头熊孩子赶紧点头,生怕点慢点儿再次挨揍。
然而看着他的样子张小公爷就知道,这娃根本就没明白。
长叹一声后,对着桃林外道“萧公公,且出来与殿下说说……”
熊孩子循声望去,便见萧敬的身影从桃林中笑吟吟的走出。
“梅东先生!你……你派人监视本宫?!”
萧敬却不搭话,缓缓的走到了他们面前与张小公爷见礼。
随后坐下来,轻声道“痴虎儿打出弘文注释院后,其中大儒密会七次……”
“所谈者为经筵辩讲上,将不以辩讲为先。而是鼓噪士子作乱!”
朱厚照听得这话,顿时眼珠子瞪了起来。
“卑鄙!当真不为人子!!”
萧敬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经数日商谈,各鸿儒决议联络各方名士、名宿并弟子……”
不过是三两下,萧敬便将弘文注释院里的秘闻数说了一遍。
听得朱厚照是目瞪口呆,萧敬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甚至连他们中谁说了什么话,都复述了一遍。
仿佛他本人当时就在现场一般,听得熊孩子不由得背脊发凉。
若是自己的谋划都被人所深查,那尼玛还玩个屁啊!
“虎哥儿,本宫知道了……”
萧敬说完后,朱厚照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他如今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刚才张小公爷说的那番话。
平日里他大大咧咧习惯了,也没有太过注重这些事情。
然而今日萧敬的这一番点拨,无疑是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
“可那些人如此行事,虎哥儿当真能……”
朱厚照说到底,还是担心张小公爷的。
这声虎哥儿是叫的情深意切,就连萧敬也感慨万千。
朱家的子孙其实说起来,也是蛮多愁善感、对功勋内官颇讲恩义的。
都说朱元璋擅杀功臣,很多人其实没有仔细的看《明史》内记载。
功臣们多数当年跋扈的很,朱元璋多次下旨斥责甚至召他们入宫面斥。
直至那些屡教不改的,才会下死手。
即便是下死手的,多数也都留着爵位让他们子孙继承。
永乐帝那一代亦算是好的,除了敌对的下狠手之外。
无论是对自己兄弟的藩王,还是对功勋老臣都是照顾有加。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无疑都继承了朱家的这份优点。
否则若是个多疑的皇帝,哪儿还容小公爷如此蹦达?!
“放心,我不会有事!”
望着这渐渐长大的熊孩子,玉螭虎自己也是有些恍惚。
一转眼自己到大明来已经好些年了,这熊孩子……大约是这数年间与自己最亲近的了。
倒不是说虎头老国公对他不好,唐伯虎他们对他不好。
更不是妙安小姐姐她们对他不好,而是这种朋友的感觉也只有他们之间有。
朱厚照何尝不是如此?!
在张小公爷这里,他收获的不仅仅是学问、是本事。
更多的是补充的兄弟情谊。
那种真正平等的态度,那种淳淳教导、疼爱如兄长一般的情谊。
这是朱厚照其实一直都想要有,却一直都缺乏的。
父皇爱他没错,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他、教导他。
教导他的老臣们更多是要讲上下尊卑,即便是诙谐一些的李东阳也很小心翼翼的维持距离。
老刘那几个瘪犊子更不用说了,他们哄他开心还行。
若说跟他们平等相待,这当场就能把老刘给吓死。
“此事之后,我大明内患可根除大半了!”
张小公爷笑着顺手给熊孩子理了理那一身衮袍,轻声道。
“我且卖命些、卖力些,陛下和你将来就能轻松些。”
看着给自己整理衮袍的虎哥儿,朱厚照眼眶红了红。
他们俩的情谊真是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几乎他要的什么、只要合理。
张小公爷必然帮他与父皇据理力争。
做错了,也毫不留情的训斥、教导。
无论去了哪里,都会给他来信、指导功课。
每次远行回来,礼物中总有别出心裁备给他的。
一些东西未必是多值钱,但都是朱厚照必然喜欢的稀奇玩意儿。
“唉……本宫若是有个皇姐多好,虎哥儿你就可以做我姐夫了!”
玉螭虎听得这话翻了个白眼“滚!”
做了驸马那特么我身边的小姐姐们怎么办?!
人啊!要博爱!
怎么能为了一颗树,就放弃了整片森林呢!
这里是大明,我玉螭虎更需要博爱!
轰轰烈烈的大秋闱开始了,徐经等人则是根据之前的安排开始出京。
名义上的则是告假回家,与数年不见的老父团聚。
来到了暖和的新贡院里,一众举子们不由得再次心里感谢玉螭虎。
若非是玉螭虎的《帝国时报》当年轰了礼部一顿,哪儿会有新贡院的整改?!
秋闱的流程早已清楚,国朝的户部又银钱不少。
所以各项安排都极其之到位,而这份舒爽也只有京师才能享有。
金陵贡院那边据说还是老一套,这让那些江南士子们苦不堪言。
秋闱的考试就那么些天,大家结束后却都没有走。
因为来年春闱首先是朝堂的诸部还会开科,如果没有考中举人的话还可一搏。
即便是最后没考上,凭借秀才的身份谋一份稻梁亦是不差的。
更何况《帝国时报》有言,由于弘文注释院各家鸿儒观点不一。
于是春闱之后将召开一次经筵辩讲,天下士子皆可来一观之。
这等鸿儒辩经的事情,也就上次发生过。
没成想才多久啊,居然要又来一次!
顿时这些士子们开心无比,首先这能增进自己的学问。
其次,理解了他们的断句思路对于自己解题科举帮助极大。
更重要的是,天下举子尽数来京岂非唱和吟诗的好时候么?!
若是在这个时候扬名出去,即便是科举不第也能光宗耀祖了。
一时间京师潮白河坊市变得熙熙攘攘,许多士子们甚至都不在家过年了。
成群结队的从各地赶来,一边准备着科举一遍呼朋唤友。
庄柏寒就混迹其中,不断的与各地的士子们联络着。
赵孟申亦没有闲着,他串联起的不仅仅是京师的国子监。
还有从金陵国子监赶来的贡生们,这京师中的暗潮开始缓缓的汹涌了起来。
便是在这暗潮汹涌之下,弘治十六年的大幕被缓缓拉开。
当新春的爆竹炸响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喜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喜庆。
即便是在工地上的苦囚们,也得到了数日的休息。
他们甚至还有加菜。
京师的百姓们这一年下来,只要没有躲懒的几乎都挣了一大笔。
多则百余两,少则数十两。
凭借着自己在京师的便利,他们吃进了比别人更多的利润。
士子们仰望着即将开始的春闱,而有些人则是在等待着春闱之后经筵。
所有人,都在默默的期盼着、等待着。
那最后一刻,到底是谁能腾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