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吃完之后冯保结了账便顺着街道往前走了,虽然其他人都不同意但是朱翊钧还是坚持再看看,再听听,他一年才能出来一次总得真正的了解一番。
从宣武门出来就是外城了,朱翊钧十丈之内全是假扮行人的锦衣卫。一出来便发现外城的房屋远远没有内城那么好,人们的衣着也差的多。
北京的内城外城这两圈城墙把北京城一分为二,内城城墙南段穿过宣武门、崇文门一线,以这道城墙为限,墙里墙外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北边是标准的皇城,皇宫辉煌威严,胡同里王府大院整齐气派,而南边这一圈外城却纷乱嘈杂,吵吵嚷嚷,就像皇城这张四方大脸下方长得过于臃肿肥大的下巴。
外表看上去好像是累赘,其实却又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在外城建成以前,或者说在明朝从南京迁到北京之前,前门外这一片就是元代北京城的郊区。
这里是大片的沼泽地,有几个七零八落的小村子和歪歪斜斜的街道,非常荒凉。明成祖朱棣定都北京以后,将城南做了一些有系统的、有规划的建设,在前门外大街西侧建了一批廊房。
廊房就是带廊子的房子、商铺。这些廊房一共有四条,当时叫廊房头条、二条、三条、四条,最后面这个廊房四条就是后来很有名的大栅栏商业街。
这里规划好了做什么呢?朱棣要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必然要带来大批商人和官吏,这些人不可能都跟着住到内城去,所以就把他们安置在了廊房这一带。
所以这里比东边的鲜鱼口地区更出名,因为这里的店铺更多一些,更繁华一些。直到嘉靖时期扩建了外城,前门外这一带才被圈进城墙里面。
因为这是新发展的区域,尽管也有不少商铺货摊,但与最初的北京内城相比,外城人口还是比较少的,所以还十分荒凉,这应该就是北京城最早的“南贫”了。
朱翊钧一行人边走边看,许多人都是行色匆匆,即便是购买商品也是没有多少停留。
看着这种景象朱翊钧神色有些凝重,高拱和张居正来到他身边道:“陛下,外城大多是农户,他们在周边都有田地,所以没有内城那么繁华。”
朱翊钧没有多说什么,天子脚下百姓的生活不像他想的那么好,可以预见其他地区会怎么样。实在是他后世见过的农村虽说不上多么豪华,但是也在他心里埋入了基础印象。
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这时候的百姓即便差一些但是也不会差的太多,如今巨大的反差使得他有些难以接受。
走了许久朱翊钧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些灾民正在排队领取热粥,几个衙役正在一边叫嚷一边往灾民的破碗里舀粥,朱翊钧当先走到其中一个粥棚看了一下。
施粥的衙役看到有人擅自闯进来正想喝骂,不过看到来人前呼后拥的又忍住了:“这位公子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朱翊钧没理他,一个锦衣卫拉着他到墙角给他看了一眼腰牌,这衙役吓得当即就要下跪,锦衣卫拉住他让他不要声张。
朱翊钧看着前面排队的大多是妇孺老人还有一些小孩子穿着碎棉布拼凑出来的棉衣跟着他们。
“陛下,这些是今年受到雪灾的百姓,青壮和年轻妇女都去工业区帮忙了”海瑞开口解释。
“那他们住在哪?”
“陛下看那边城墙脚下的窝棚,许多都是官府帮忙搭建的,原本比这个还要简陋,今年收的城市管理费没有用完臣就拿出来给这些灾民盖窝棚了。”
朱翊钧走到一个大锅面前,几个妇人正在用大锅铲搅动着。朱翊钧看了一下用料还是很足的,并没有像是电视剧里面那种样子的米汤。
“今年朝廷不缺粮食,所以海大人向户部申请了三十万石粮食,臣也批了。
今年的灾民数量比往年少了一倍左右了,这几个月来也不过十万人左右,年轻人都去西山做工在那边吃,只有少部分老幼在这边吃粥,陛下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吃不饱。”
王国光从后面冒出身子来禀报道,毕竟这是他们户部的事情。
朱翊钧来到一处墙角的窝棚外面,里面走出一对老夫妇还有三个小孩躲在身后。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窝棚简陋小老儿就不邀请公子入内了,还请见谅。”一个少了一只手臂的干瘦老头从里面出来行礼道。
朱翊钧看着他行走的姿势以及行礼的样子,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老兵,况且这年头若不是打仗很少有截肢这样的大伤的。
当下开口问道“老丈是退伍老兵?”
“呦!公子好眼力!小老二原是延庆卫士卒,十年前与土默特的狼崽子打了一场遭遇战,小老二不幸手臂中箭,由于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导致溃烂不得不砍掉。”老头虽然残疾但是却依然笑眯眯的。
“原来是为国受难,小子敬佩!”
“哈哈,公子多礼了,我们这些丘八从来没被人看重过,小老儿倒是第一次看见您这样还记着咱们的人。”说完板板正正的单手做行礼状。
朱翊钧拱手回礼接着问道:“老丈家中是被大雪压塌了吗?还是粮食不够?”
“唉!说起来都是孽啊!小老儿看公子也不是一般人今日便与你说道说道,如果您认识大官还请帮忙向朝堂说一说。”
朱翊钧一听眼睛眯起来了:“老丈只管说,小子家中认识不少大官,若是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
“如此多谢公子了!”老头又行了一礼。周边窝棚里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纷纷走了出来。
“公子莫怪,这些人都是延庆卫的老兵或者是老兵家属,也就是原来的军户。
今年陛下下令撤销军户和屯田咱们也是开心的不得了,想着终于不用再为千户种地了以后能够过上好日子。
谁曾想我们那边的县令以及下来的土地司小吏与千户杨松是一伙的。他们不仅将原本的八千亩田地重新丈量成三千亩,还将那些隐藏的五千亩田地全部划做荒地让千户家开垦。
剩下的三千亩军田如何能够我们这一千多户人家分的,我们每家只能租到三亩薄田,还有一片片的荒山用来开垦。
本来想着荒山便荒山吧,辛苦一下总是可以吃饱的,谁曾想那千户又带着士兵强迫我们先帮他种地。
等我们帮他种完,早就过了播种期,大家咬着牙日夜劳作总算是有一些收获。可是那个杨扒皮又带着士兵来让我们帮他收割,导致延误了我们自己的收割。
十月份突如其来大雪将我们的粮食全部埋在雪里,许多都已经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