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生去『药』庐的时候,听端午说,昨天薛氏与夏员外一行人去到大房,大房以礼相待,将他们让进待客厅里,好茶好水好点心招待着,就是人没有『露』面,生生将他们在厅里晾了一个多时辰。
薛氏急得抓耳挠腮,但是也无可奈何,最终一行人又铩羽而归了。
安生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去了『药』庐,千舟向着她炫耀地说起昨日与冷南弦登高郊游的趣事,眉飞『色』舞地谈论起秋高气爽的惬意,以及沿途的如画风景,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安生想起自己昨日鸡飞狗跳的一天,大好的心情生了郁闷。
末了,千舟还不忘感慨一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枫叶似火,风景如画,可惜你没有去。”
分明就是在故意气恼安生。
安生委屈地扒拉着米粥的米粒,顿时觉得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冷南弦微微蹙眉:“这么多的早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冯嫂也轻哼一声:“小兔崽子,冯嫂我昨天也没有去,你怎么就不惦记着少了我?”
千舟引起了公愤,“嘿嘿”一笑:“你自己不去的,只惦记爬山辛苦,万一减了肉。”
冯嫂利落地抬起手掌,就向着千舟脖子上削过去。
安生撅起嘴,欢欣鼓舞:“冯嫂,连我的那一份一块削了,让他眼馋我!”
两人你追我赶,顿时热闹起来。安生瞅着“咯咯”傻笑。
冷南弦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将碗里的米粥吃完,擦拭擦拭嘴角:“你看起来好像胃口不太好?”
安生扭过脸来,低头看看碗里的粥:“被千舟气饱了。”
“孩子就是孩子。”冷南弦站起身,转身欲走:“收起你的玩心,今天将那本《脉案》看完,明天为师就要考核了。”
“师父!”安生突然叫住了他。
冷南弦转过身:“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请教。”安生犹豫片刻,仍旧鼓起勇气道。
“说。”
“就是就是昨日看书习得,这有孕之人有孕时日能否通过脉象看出呢?”
冷南弦略一蹙眉:“『妇』人孕后两月脉象就会明显欢快许多。但是这些也因人体质而异,想要明确知道有孕时日,还要综合许多方面得出结论。”
“喔,”安生低低地应一声:“是不是孕期在三月以内,落胎危险会少一些?那些医书中记载的方子会有什么意外吗?”
“那是自然,小产比足月生产还要危险,会出现各种突发情况。”冷南弦紧蹙了眉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
安生慌忙掩饰:“没,没什么。就是昨日府里有婆子说通过诊脉可以知道腹中胎儿男女,觉得甚是神奇,就闲聊了几句,生了疑『惑』。”
冷南弦淡然道:“男子先天之本在肾,属阳,多为弦中带涩;女『性』后天之本在脾,属阴,偏细数。《素问?平人气象论》中有云:『妇』人手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也就是说以『妇』人之两手尺部候之,若左手少阴肾脉动甚者,当妊男子,以左男而右女也。所以此事并非无稽之谈。但是也不能做定论。”
安生心不在焉地听着,“嘻嘻”一笑:“我还笑她这话说得荒谬呢,原来是有根据。”
冷南弦轻哼一声:“莫不是学得一点皮『毛』,便沾沾自喜,与人炫耀了?”
安生忙不迭地摇头:“怎么会呢?”
冷南弦警告道:“你如今就连入门都算不得,切记为师的话,不要擅自诊断他人病症,免得误诊害人!”
安生心虚,眸光游离,不敢看向冷南弦,老老实实地点头:“徒儿都记下了。”
冷南弦径直回了诊室,安生帮着冯嫂将饭桌收拾完毕,便直接去了书房,寻了好几个堕胎方子,终究是惦记着冷南弦说过的话,自己心里没底儿,查阅了许多的医书,忐忑难安,不好抉择。
一直在书房里耽搁了半晌,看得头晕眼花,方才暗自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中午的时候,趁着冷南弦与千舟休息,安生偷偷溜进『药』房里,轻手轻脚地按照方子将『药』配齐,犹如做贼一般,悄悄地『摸』进厨房里,将『药』锅放在了火上。
这『药』她不能拿回夏府去煎,府里人虽然并不懂『药』理,但是也极容易『露』馅,她打算将『药』煎好之后带回府中,偷偷交给长菁。
厨房里没有人,安生将厨房的门掩好,一个人守在『药』炉跟前,手里捧着医书,打算再好好研究研究,免得到时候若是有什么意外,再手足无措。
『药』汤滚开,“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药』香味在厨房里弥漫开。
安生看书看得神贯注,就连冷南弦轻轻地推开房门走进来,都没有觉察。
冷南弦面沉似水,隐含着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阴沉与怒气,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书,瞄了一眼,额前青筋直冒。
“师父!”
安生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因为做贼心虚,说话都有些结巴:“您,您没有休息么?”
冷南弦一步上前,揭开『药』罐上的盖子,看了一眼,然后“啪”地一声盖上,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眸子里跳跃的,都是熊熊的火焰。
安生心如擂鼓,头越垂越低。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冷南弦狠狠地一甩手,医书“啪”地落在了地上,怒声诘问:“这『药』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安生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低声嗫嚅。
“无可奈何?”冷南弦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眸子里的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变得灼热:“他是谁?他是谁!”
冷南弦的手劲儿极大,安生觉得自己的手腕好像都要被捏断了一般。
她不明白,冷南弦如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大抵是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叮嘱,擅自开『药』,所以才惹得他如此生气。
她为难地低声道:“我不能说。”
“事情已经如此了,你还要替他遮掩吗?”冷南弦一字一句,轻启薄唇,从牙缝里迸出来,握着安生的手也止不住地轻颤。
“疼!”安生紧咬下唇,眸子里很快氤氲起热气。
冷南弦一愣,然后缓缓地松开她的手腕,紧紧地握成拳头,缩进袖口里。
“说!”
“这关乎到她的清誉,我答应过她。”安生欲言又止,重新低下头。
冷南弦的嘴唇抿得极紧,鼻翼噏动,显然是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他的清誉?他都不为你着想!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你还顾及他做什么?”
“她信任我,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我再三斟酌过,反复查阅了资料的。”
冷南弦的怒气更炽:“尽信书不如无书!即便是『药』典记载,许多也是有出入的!你就凭借这么一点浅薄的知识,就敢擅自妄为?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会伤了身体,毁了一辈子,追悔莫及!你怎么这样糊涂!”
安生识得冷南弦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失态,就连唇角都忍不住抽搐,眉峰之间更是蹙起一个隆起的疙瘩。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解释:“我我也想请教师父的,但是害怕师父责骂。又不想将事情和盘托出,坏了她的名声,我思前想后,不敢。”
冷南弦薄唇紧抿,似乎是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努力恢复一贯的淡然。只是心底万千挣扎,丝丝缕缕的复杂情愫仍旧霸道地占据了他的眸子。
犹如风暴将至的天空,阴沉沉,狂风席卷着乌云,云卷云舒,遮天蔽日。
只是,他努力隐忍着,雷停了,闪电止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深邃的暗沉。
他慢慢转身,缓缓吐出心中郁结的一口怒气。
“他,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安生猛然抬起脸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重要?不是是否重要,而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始『乱』终弃而不管。若是我不帮她,她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冷南弦背影一僵:“始『乱』终弃?什么意思?”
安生一咬牙,低声道:“她还没有成亲,并且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冷南弦猛然就转过身来,有些语无伦次:“你,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药』是给”
安生懵懂地眨眨眼睛,有些奇怪冷南弦突然之间的反差,真诚地认错:“师父,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擅自给别人开『药』方。可是,她自己试过许多的办法,把自己都折腾坏了。我若是不帮她,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你为何不早说?”冷南弦装模作样地训斥,掩饰脸上的尴尬。
“我一直都在拼命解释啊,是师父这样大的火气,攥得我手腕都要折了,吓得我不敢说话。”
冷南弦低下头:“还疼吗?”
安生一瞬间就觉得满腹委屈,抬起胳膊,手腕上明显的一圈红肿。她仰起脸,眸子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泫然欲泣:“自然疼了,师父气力好大。”
冷南弦抬起手,应该是想要查看她的伤势,安生眼尖地看到他雪白的袖子上竟然绽开了几朵妖艳的梅花。
“血?师父,你哪里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