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情不自禁地一拍巴掌:“这个主意好!到时候即便是你父亲怪罪,就说我一时间病糊涂了,神志不清,胡说八道。”
夏紫纤阴冷一笑:“母亲为了父亲的事情急火攻心,病倒床上,为了搭救父亲不惜倾家荡产,结果误信他人谗言。而女儿为了照料卧病在床的母亲,不得不寸步不离,不能为父亲的案子奔波。如此一来,不就全部周全了吗?市井间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也可以不攻自破,周全了我们的名声。”
薛氏点头如捣蒜:“事不宜迟,你赶紧安排人请大夫,抓药,将风声放出去。”
“好!”夏紫纤立即起身:“紫桓那里用不用如实相告?”
薛氏摇摇头:“你兄弟那孩子心眼太实,又与那夏安生挺要好,还是瞒着他。”
夏紫纤应着,立即出去安排,将风声传扬出去。
安生在大房府上歇过一夜,大房自然伺候得周到。天一亮,绫罗绸缎的罗裙还有金银花钿,胭脂香粉流水一样送进来,三四个丫头围拢着她梳妆打扮。
然后又是精致的点心米粥一样一样送过来,令安生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仍旧心安理得地享用了,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冷伯的马车还没来,夏家大爷便出去打听消息回来了。
他兴奋地告诉安生,皇上亲自提审了夏员外,但是因为证据不足,李尚书又自杀身亡,因此一时间还不能证明夏员外的罪行是否成立。案子暂时搁置,需要等,只要喻惊云押送着粮食回京,此案便是十拿九稳了。
到时候,夏员外顶多也就是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过,但是他不与贪官同流合污,而且举报有功,将功补过,这性命应当是能留下来了。
大房里的人面上都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好似劫后余生的人果真是他们至亲之人一般。
只有安生心里是七上八下,十分忐忑。她担心,担心喻惊云若是不能寻回粮食,会被自己牵累,皇上降罪。到时候,所有的欢喜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冷南弦的分析,安生是深信不疑的。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冷南弦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真理。
她内心深处,对于冷南弦存在着深深的敬意与信赖。
她将喻惊云在大堂之上说过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也觉得,喻惊云的确是掌握了一点关于国粮的线索的。
而她,此时除了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满怀的希望寄托在喻惊云的身上。
日上三竿,冷伯方才过来,却带给安生一个令她失望的消息。
冷伯说冷南弦突然有急事需要去做,带着冯嫂和千舟出远门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段时间,安生只能暂时住在夏家大爷府上。
为了方便她出入,冷伯会留下来听候差遣,而且相互之间有个照顾。她假如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吩咐冷伯,他会尽力帮她办妥。
冷南弦这话并未夸大其词,不为什么,安生就觉得,他有这个能力,即便不在京城,一样可以照顾自己。
只是冷南弦的离开,令安生突然就觉得空落落,好像自己冷不丁就成了没人疼,没人爱,被抛弃了的孩子。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好像,一时之间,做什么都索然无味了。
她安静地等了一天的消息,陪着老夫人和安筝说话,讲述这些日子里听来的,和经历的新鲜事。
安筝正在议亲,八字有了一撇,听说是位青年才俊,在翰林院任职。
能在翰林院任职的,虽然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权势,但是却有真才实学。而且听说家境特别殷实,世代经商,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富甲一方的人家。
正是因为商人地位不高,所以在这一代,家里极为注重孩子的学识,请了一位国学大儒教导府中子弟,终于飞出这么一只金凤凰。
家里人欣喜若狂,银子流水一样往里面砸,年纪轻轻就混进了翰林院。
这户人家,祖母和沈氏那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无可挑剔,十分满意,也正应了中秋节那日,安筝所抓到的红线卦象。
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府里已经在给安筝准备嫁妆。
看起来,安筝对于这一桩婚事心里也是极期待的,脸上始终挂着轻轻浅浅的羞涩的笑意,将憧憬一针一线地绣进手里的枕套里。
老夫人望着安生一脸的意味深长:“等到安筝的事情有了着落,祖母就开始给你物色一户好人家。你是咱夏家女儿里的翘楚,断然不能草率。”
安生敷衍着应答,心里有些慌张。
在夏家大爷府上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薛氏就差了府里人过来送信,说是重病。
薛氏曾经生过一场病,就是那次为了诓骗安然回府,装病在床上躺了半日,其他时候都是生龙活虎,连个头疼脑热都少,所以,安生不信。
她详细地问过前来报信的人,薛氏是什么毛病,可曾看过郎中。报信的人三言两语就在安生跟前露出破绽来。
安生不过是略一思忖,立即就明白了薛氏的真正用意。她害怕夏员外哪一天释放回家,见自己不在府中,再兴师问罪。
家,是一定要回的,但是不是现在。
更何况,她薛氏求着自己回去,自己偏生就不让她如愿。
安生微微一笑:“母亲病了,自然是要回去侍奉汤药,尽孝床前。那三小姐可从孟府回去了?”
前来送信的人摇摇头:“没有。”
安生了然一笑:“三小姐离开府里已经这么久了,想必母亲定然十分想念。而且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三小姐继续留在孟家难免遭人诟病。你回去告诉夫人一声,我去叫上三妹一同回府。相信她见到紫芜,病情肯定能好上大半。”
送信的人立即回府传话去了。
安生心里一声冷哼,径直去了孟府。
孟府门口,正好见到孟经纶,一脚已经踏上了马车,正要出府。
安生停下马车,一掀车帘,将他叫住了:“孟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孟经纶听到有人叫他,扭过脸来,一看竟然是安生,不由就是一愣。
“书院里有事情,需要去一趟。二妹是来看你姐姐的吗?”
安生点点头:“我总是担心姐姐知道了父亲的事情对身子不好,她原本就心细,心思也重。”
孟经纶放下那条已经踏上马车的腿,转过身来,支支吾吾地道:“你姐姐恰好也想你了,来的正好。”
“她身子现在还好吧?”安生随口问道。
“还好,就是,就是需要多卧床休息。”
安生好歹也是学了这些时日的医术,听孟经纶这样说,就立即猜度出一点缘由:“姐姐是不是胎像不稳?”
孟经纶略一犹豫,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你父亲的事情你姐姐知道了,一时间动了胎气。原本不愿意给你添乱,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
“不是说要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的吗?”安生顿时有些着急。
孟经纶吭哧半晌,方才吐露出几个字:“是三妹吩咐长菁出去打探岳父的消息,结果正巧被你姐姐听到了。”
“正巧?”安生气急反笑:“你就真的相信有那么巧?夏紫芜分明就是有意的。”
“她对你姐姐伺候得是真的周到,不会存在恶意的,二妹怕是误会了。”
孟经纶竟然为夏紫芜说话,这令安生有些诧异,望着孟经纶眸光闪烁:“你竟然相信夏紫芜会真心实意地对姐姐好?”
“是真的。紫芜的脾性如今转变了许多,与以前的确不太一样。”
安生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夏紫芜在孟家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令孟经纶都对她改变了看法。这无疑是危险的。
她不想与他多做争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怒火:“我姐姐呢?”
孟经纶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安生的脸色,觉察到了她身上的怒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孟经纶对于自家这位看似乳臭未干的姨妹心里总是存着一分忌惮。
他陪着笑脸道:“正歇着呢,快点里面请。”
“喔,伯母可在?我先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上次来得匆忙,就失了礼数。”
孟经纶摇摇头:“真是不巧,母亲与舍妹刚刚出府去了,说是提前挑选点布料,给孩子置办小被褥衣服。”
安生心里略微安慰一点,看来孟家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还是极为看中的。
孟府里,夏安然半靠半坐在床上,愁眉紧锁。
夏紫芜手里端着一盏党参老鸡汤笑吟吟地进来,环顾四周一眼,见只有安然一个人在,阴阳怪气地道:“吆,姐姐,姐夫不在,你一个人想什么呢?”
安然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出去。”
夏紫芜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一步一摇地走进来:“我可是专程来伺候你的,怎么能不管你呢?伯母与姐夫都出去了,看,我又给你煲了党参老鸡汤,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就只得这一碗,上面一层黄油花花,最是大补。对你和腹中的小外甥都好。”
“我不需要。”安然冷声道。
“哎,姐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想想你妹妹我在府上的时候,那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下过厨房,受那烟熏火燎。如今我低声下气地伺候你,你还不领情,果真是下贱习惯了的。”
夏紫芜将手里的汤盅“啪”的一声撂在安然手边的炕桌上,满脸鄙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