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微蹙了眉头,对着门房吩咐道:“以后再有人上门为我说媒,不需要回禀夫人老爷,你只管全都打发走了就是。”
门房不由就是一愣:“打发了?”
安生点头,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门房:“夫人老爷若是追究起来,你就只管推到我的身上。”
门房原本就忐忑安生怪罪他上次对她的无礼,满心巴结,现在更是见钱眼开,顿时眼睛就直了:“小姐放心,全都包在奴才的身上。”
安生又探头看一眼门外,略一思忖,回转院子里,换了一身端午的丫鬟衣服,才在门房诧异的注目之下,打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立即就被一群媒婆给围拢了,抖着手里的花手绢,那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差点就熏了安生一个跟头。
众人七嘴八舌,犹如一群刚下完蛋的母鸡,聒噪得安生耳朵根子都疼,难怪门房会将大门紧闭。
“这位姐儿,你家夫人可起身了?”
“烦请你跟你家夫人通禀一声,就说张翰林府上托了媒人前来求见。”
“你家二小姐如今可在府上?我家夫人想请二小姐到我家府上赏梅,这有请柬。”
......
安生左冲右突,挣脱不开,笑吟吟地对着一左一右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道:“先行放开我说话,我家二姑娘有交代。”
几个婆子并不识得安生,见她打扮只当做是跟前丫鬟,因此说话都比较直接,一点也不委婉含蓄。
两个婆子松开手,安生清清喉咙,大模大样地问:“你们可都是来给我家二姑娘说媒的?”
媒婆们忙不迭点头。
“你们这么多人,个个都巧舌如簧,我家二姑娘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相信谁说的话,到时候回了谁家也不好看,反倒显得我家小姐挑剔。
不若这样,你们几人到一旁自己商议商议去,就按照你们自己的标准来评判,最后选出各方面条件最好的两家,再登门说合。两全其美,也不伤了大家的和气,又不坏了你们巧嘴的名头。”
“这......”其中一位婆子有些为难地道:“我们都是受人所托,若是夫人小姐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这样回去回禀了主家,岂不显得我们太没有本事?”
“而且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条件好不好那也不能一概而论,还要看你们府上想要给二姑娘挑选什么样的夫婿不是?”
“就是啊!官职最高的,家世最显赫的,也未必就中意。各花入各眼,这说媒原本就是要两家自己看对眼。”
安生觉得,自己在一群媒婆跟前卖弄嘴皮子那是班门弄斧,一人一句,噎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一招小聪明,看来也够呛。
她是打算着,到时候仅剩最后两家,自己再随便寻一个借口,也就好打发,又不得罪人。谁想这些婆子那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也不上套。
她不过是略一思忖,展颜一笑:“这两日前来府上说媒者可以说是络绎不绝,我家夫人也不能只听你们聒噪,毕竟这府上一大摊子的事情都等着夫人张罗。
不若这般,你们回去寻人写一个帖子,将男方家中家世如何、弟兄几人、男方如今以何谋生,这些基本条件一一列举,然后交到我们府上门房手里,他自然会转交给夫人知道。再由我家夫人与小姐挑选中意的与你们联络,这样大家全都公平,也不伤和气,如此可好?”
媒婆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这丫头......好大的口气,当是挑瓜选豆呢?
这男方哪一家不都是朝堂之上显赫的权贵之家?能这样拉下脸放下身段?
一个精瘦的媒婆子趁着大家愣怔的功夫,将她一把拽到了一边,手腕上就悄悄地滑下一枚银镯子,落到安生手腕上。
她谄媚地笑着低声问:“我是张翰林府上的,到时候还要烦请姐儿在二姑娘跟前给美言两句。”
安生眼巴巴地盯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带着贪婪,吞吞吐吐地为难道:“这忙我怕是帮不得,其实实不相瞒,我家二姑娘是压根不想嫁的。”
“啥?”媒婆有些诧异,挑了挑眉:“难不成有了中意的人儿了?”
安生摇摇头,愈加压低了声音:“你这般实在,实话实说了,莫要四处张扬。我家小姐想要给故去的夫人多守几年孝,所以不想嫁。”
媒婆一脸皮笑肉不笑:“早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说出来不就完了,何须兜圈子?让我们一趟趟地踢你家门槛子。”
手指尖一动,安生手腕上挂着的银手镯软,立即被掰了下来,物归原主。
安生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媒婆子已经甩着帕子气咻咻地走了。
走出几步又扭过脸来,冲着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婆子招招手,撇着嘴冷哼:“还不走?留在这里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看一眼安生,觉得其中定是有门道,立即扭着腰追赶上去打听消息去了。
媒婆嘴上哪里来的把门的?
安生拍拍心口,这倒是跟拍黄瓜一样干脆,也免得这些婆子们锲而不舍。但是可别传进父亲耳中就好。
一到药庐,冷南弦等人正在用早膳,虾皮馄饨,酱肉蒸饺,还有两碟小菜。
安生一见,就觉得饥肠辘辘。
就像是喻惊云所说的,冯嫂的手艺很耐吃,清清淡淡的家常菜,几日吃不到嘴里,还有点想念。
千舟看她一身丫鬟打扮就有些诧异。
“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安生无奈地耸耸肩:“府门口被人围拢了,好不容易才装扮成丫头浑水摸鱼出来,我容易吗?”
“怎么了?”千舟惊诧地问。
安生难为情地挠挠头:“不用提了,都是一群好事的媒婆子。”
冷南弦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面上不咸不淡,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冯嫂起身给安生盛馄饨,不屑道:“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家哪里能配得上我们安生?下次冯嫂去接你,将那些浑婆子全都打发了。”
冷南弦仍旧低头不语。
千舟听冯嫂一说,心里顿时了然,窃笑道:“好不容易有人敢娶她,你还要坏人家好事,不怕安生姑娘赖上你?”
安生狠狠地剜了千舟一眼:“我才不嫁呢,我就要一辈子赖在这里,气死你!”
千舟拿话激她:“口是心非。”
安生抱着馄饨碗暖手,冲着千舟皱皱鼻子:“我若是能像师父一般厉害,没有人敢欺负我,我就是不要嫁人。像现在这般,多么潇洒,做什么要去受夫家管束?”
她昨日在喻惊云面前突发狂言,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自从她自己掌控了府上商铺,有了生活依仗,她就逐渐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她以前盼着嫁人,逃离夏家薛氏母女。如今觉得,嫁人未必就是自己的唯一出路。若是自己能够独立起来,没有谁敢招惹。自己何苦嫁人,看别人眉眼高低,过那种不如意的呕气日子?
安然一席诉苦的话,更是吓到了她,令她对成亲产生了恐惧。
孟经纶那般正派的一个人,进了醉生楼,面对一堆脂粉的诱惑,都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夏紫芜不过是略施手段,孟经纶竟然就几乎把持不住自己,酿成大错。
那么,这世间的男子,又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弱水三千,只取瓢饮,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父亲地位逐渐显赫,将来,自己所嫁,也定然同是豪门大宅,男人三妻四妾,在世人眼中同是理所应当。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后半生,将会一直在这种蝇营狗苟的肮脏争斗里过活。
自己又是何苦?
冯嫂颇不以为然地笑笑:“净胡说呢,哪有女儿家大了不嫁人的?那是姑子。”
安生一本正经,几乎是信誓旦旦地道:“我没有胡说,也不是玩笑,我这一辈子就是不要嫁人。”
冷南弦正在缓缓搅动着汤碗的手一僵,指尖轻颤了两下,抬起晦涩不明的眸子看了安生一眼。
冯嫂与千舟都不说话,齐齐望向冷南弦。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冷南弦抿紧了薄唇,却只是望向安生,柔声提醒道:“快点吃,一会儿馄饨就凉了。一来了两人就斗嘴。”
“嗯!”
安生并未觉察气氛的古怪,几乎将脸埋进馄饨碗里,一通狼吞虎咽,吃得鼻尖上都是汗津津的。
冯嫂与千舟仍旧默然不语。
“师父,我昨日遇到了神仙了!”
安生突然抬起头来,冷不丁地说道。
“是吗?”冷南弦不过是微微挑眉,心不在焉。
千舟也打破了沉默:“你昨天不是跟喻世子出去玩去了吗?从哪里见的神仙?”
安生眼珠子一转,从碗里抬起脸来:“你怎么知道?”
千舟看一眼冷南弦:“昨天公子让冷伯去你府上接你,听你府上人说的。”
安生“喔”了一声:“我以前答应过喻世子,若是他能寻回粮食,救下我父亲,我答应给他做一顿席面。昨日便去了他城郊一处别院。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位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