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刚放到嘴边的勺子一顿:“他,他经常来吗?”
戚大嫂点头:“年后我摊位刚开张那一日便来过,明明咳得厉害,还放那么多辣椒,呛得直咳嗽。”
安生的心忍不住就是一阵揪疼,默然片刻,忍不住问:“他生病了?”
戚大嫂惊讶地看着安生:“你不知道?看他那样子,消瘦得很明显,眼窝都陷下去了,病得厉害,活像是脱了一层皮。”
安生手里的勺子自指尖上滑落下去,掉在碗里,溅起一点热汤。
她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谢谢戚嫂,我走了。”
“把馄饨吃完再走啊!”
安生扭过脸来,俏皮一笑:“记账啊。”
戚嫂嗔怪着看她:“臭丫头,戚嫂还能收你的银子?”
安生已经上了马车,吩咐王伯:“王伯,我们去『药』庐。”
王伯应声,一扬马鞭,调转了车头,骏马欢快地沿着来时的道路一路撒欢,顿饭的功夫就停在了『药』庐门外。
安生跃下马车。
『药』庐的门是闭着的,安生焦灼地拍门:“千舟,千舟!”
千舟一撩帘,从屋子里出来,慢吞吞地走到门口,隔着院门,不悦地问安生:“你来做什么?”
“千舟,快开门,我要见师父。”
千舟一声冷哼:“不见,安生小姐请回吧,『药』庐不是你这样尊贵的小姐来的地方。”
安生在门外不由就是一愣:“千舟,你什么意思?”
千舟“呵呵”一笑:“就是表面上的意思。你不稀罕来我们『药』庐,我们这里也不欢迎你。”
“谁不稀罕来『药』庐了?”安生对于千舟可丝毫不客气,小嘴吧嗒吧嗒竹筒倒豆子一般:“我天天往『药』庐跑,你们明明说好的,初六就回来,可是怎么等都不来。一回来便对着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凭什么啊?”
里面的千舟好像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一般:“你天天往『药』庐跑?我一直就在这里,怎么从未见过你?”
“胡说,过完年之后,我来过许多次,门上一直都落了锁。后来,我不方便来这里,也每天差遣人过来看过的。”安生立即反唇相讥。
千舟笑得愈加冷:“安生小姐,不用演戏了。我明明亲自去夏府告诉过你,我家公子身子有恙,过了初九再回来。你还要装傻充愣么?”
“你去过我家?”安生不由就是一怔:“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千舟撇撇嘴:“谁信?”
安生在门外顿时就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你现在就是谎话连篇!”千舟丝毫也不相让:“我家公子已经为了你病了,还未痊愈就不顾劝阻回到『药』庐里来等你。你倒好,天天多么风光,多么潇洒,什么十里红妆,步步生莲华,什么漫天烟花,轰动了整个北京城。
尊贵的安生姑娘,那你还来『药』庐做什么?你不是说,你要去做定国侯府的世子妃,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吗?”
千舟一点也没有给安生留情面,将她一顿好生数落。
安生听得一愣一愣。
喻惊云对她好,的确是真的,但是自己何曾说过,不会再来『药』庐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会再回来了?千舟,你把门开开,我要见师父。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千舟转身就走:“安生小姐难道忘了『药』庐里的规矩了吗?要想看诊,三六九,其他时间,恕不接待。”
“不,千舟,你开门,让我见见师父!他如今怎么样了?身子好了没有?”
千舟摆手:“我家公子很好,你就不用惦记了。赶紧请回吧。”
“我不走!千舟,开门!”安生继续拍门:“你把话说清楚!我要见师父。”
“公子不在!”
院子里千舟冰冷地甩了一句,然后“嘭”的一声,已经闭了院门。
安生的手颓然地从门板上滑落下来,心里除了委屈,还有一肚子的火气。
王伯慢慢地走过来,劝安生:“安生姑娘,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回去吧?”
安生黯然转过身来,委屈地紧咬着下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王伯,他们误会我了,我说的话他们也不信。”
王伯吞吞吐吐道:“小姐,其实,其实冷神医他们真的一直都在。”
“什么?”安生讶然抬头。
“前些日子,其实是老爷让我暂时先歇几日的,打发我回了乡下。”
“我父亲故意将你支开?”安生狐疑地问。
王伯犹豫着点点头。
安生冰雪聪慧,立即便明白过来,事情的症结所在。父亲故意打发走了王伯,然后自己出入不便,父亲便顺理成章地主动提出差人过来打听消息,那么,自然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她瞬间醍醐灌顶,千舟用不着跟自己说谎,一定是千舟到夏府报信的时候,父亲与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而且,自己这多时日都没有到『药』庐里来,所以,千舟与师父才会一再地误会自己。
她扭脸便上了马车,脸『色』很难看:“王伯,我们回府!”
王伯“哎”了一声,马车立即绝尘而去。
『药』庐里,冯嫂着急忙慌地出来,打开『药』庐的门,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她扭脸掐着腰,就对着千舟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冯嫂我真恨不能掐你。你说你平日那机灵劲都去哪了?怎么一到关键时候,你这脑子就生锈了?啊?好不容易将安生盼来了,你却倒好,直接将人家姑娘给骂走了!
好歹你也是伺候咱家公子的,他什么心思难道你就真的不知道?他这场病病根在哪里你不知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公子一天天闷闷不乐的,你就高兴了是吗?你说你跟着瞎搀和什么?”
千舟愁眉苦脸地顶嘴:“可是安生姑娘她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了,高攀上喻世子,就立即将咱们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害得公子这么上心,一直茶饭不思的。”
冯嫂终于忍不住,跳过来就拧上了千舟的耳朵:“还不是就坏在你这张嘴上?”
千舟不服,一边“哎呀哎呀”地叫,一边嘴硬:“管我什么事情,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而已。”
冯嫂愤愤地松手:“一样的话,那要看怎么传了。你先入为主,对安生姑娘有了意见,在公子跟前添油加醋,将你自己的情绪也过度给了公子。我就不相信,安生姑娘会是这样的人,难保不是她那个趋炎附势的父亲在一厢情愿地胡说八道。”
“可是你看公子他不顾病体,专门跑来『药』庐等了安生姑娘这多时日,她不是一样没有『露』面?还言之凿凿地说,她每天都来『药』庐,说咱们这里没人,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千舟忿忿不平地道。
冯嫂一瞪眼:“安生姑娘有这么笨吗?说这种容易被人拆穿的瞎话?你的脑子那是给顺着早饭咽进肚子里拉出去了吧?”
千舟轻哼一声:“如今连你也向着她了,她说什么你都信。”
冯嫂作势又要上手,千舟忙不迭地捂耳朵。
“我问你!”冯嫂疾言厉『色』道:“安生姑娘还说什么了?”
千舟不敢隐瞒,不满地嘟哝两声,将安生适才的话如实地说了。
冯嫂一拍大腿:“我就说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吧?你和公子偏生还不信。这里面一定有人使坏!”
千舟将信将疑地看着冯嫂:“使坏?”
冯嫂笑得脸上都绽开一朵花:“公子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他那般睿智的一个人,如何遇到这种事情便喜欢跟自己赌气呢?你想,那天你是见到了夏员外,他说的是真是假你知道不?你去过夏家的事情,安生知道不?”
千舟挠挠头:“可是她明明就是只顾着跟喻世子缠绵,把咱们忘到脑后了啊?”
“若是有人一直误导安生姑娘说咱们『药』庐里没人呢?你还让她天天眼巴巴地在这里守着?”
千舟争辩不过冯嫂,犹自嘴硬:“反正就是她不对。”
“不对个屁!”冯嫂突然又大发雷霆:“我问你,你是愿意咱家公子天天开开心心的,还是像现在这般郁郁寡欢?”
“你这话问的,我做什么不盼着公子好啊?”千舟不乐意地反驳。
“那一会儿公子回来,你就将安生姑娘过来的事情讲给她听,将安生姑娘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公子。公子一定能猜透其中有误会。”冯嫂斩钉截铁地道。
“我倒是想着公子死心了也好,喻世子对着安生姑娘那是穷追不舍,将她捧在心尖上一般,换做哪个姑娘,人家也不会回头。公子岂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安生姑娘不是那种攀权附势的人!”冯嫂笃定地道:“即便是安生姑娘不会选择咱家公子,千舟,也不能最终事情坏在你身上,知道吗?怎么选择那是公子和安生姑娘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使不上劲儿,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生了罅隙不管!”
千舟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好吧!”
冯嫂又是一瞪眼:“什么叫好吧?你不仅要向着公子解释,还要说得情真意切,让公子心生愧疚之意才行!”
千舟惧怕地看一眼冯嫂,又不情愿地点点头:“我保证添油加醋,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让公子动容,这样总可以了吧?”
冯嫂这才消了一肚子火气:“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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