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在第二日心情才逐渐好转起来,好像,睡了一觉,那些患得患失的惆怅便成了南柯一梦。
有些东西,自己强求不来,又何必执着呢?不是自添烦恼吗?
想通了之后,安生仍旧是神清气爽。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冲着院子里正在练习五禽戏的鬼医甜甜一笑:“师公早!”
鬼医扭过脸来,满意地颔首:“今天这笑里含糖量不低,听着舒坦。”
安生甩甩胳膊,手腕上的手环上下滑动,有点凉。
“师公,你早饭想吃什么?安生给你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鬼医瞥一眼她手腕上的宝贝,笑着调侃。
千舟从前院里进来,接过话音:“等时日久了,师公你就习惯了。安生姑娘有两手绝招,一招是妙手生香,做得一手好饭食;另一手,就是这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想当初,她就是凭借这两招将我从公子身边挤兑走,顺利取而代之的。”
鬼医一愕,然后朗声大笑。
安生凶巴巴地瞪着千舟:“我知道这是你最为眼气我的两个地方。”
千舟一本正经地摇头:“非也非也,我最为眼气你的地方,那是你是个女孩子。若是我也是个女的,比你捷足先登,在公子跟前撒撒娇,发发嗔,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
安生瞬间恼羞成怒,左右扫望,看到一旁挂着几个晒干的葫芦,揪下来一个,就要扑打。
千舟像一只猴子一样,灵敏地跳开了,大惊小怪:“那葫芦可是我晒干了留着给师公沽酒的,打坏了你赔。”
“还说我?你不是一样拍师公的马屁!”安生反唇相讥。
千舟模仿她娇嗔的小女儿情态,扭扭捏捏地道:“还说我?你不是一样拍师公的马屁!”
安生追不上他,气咻咻地顿住脚步:“臭千舟,千万别让我追上你,否则我一定给你画花了脸,穿上花裙子,让你真的如愿,做一个女娃子。”
千舟扮个鬼脸:“我好害怕。”
鬼医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你的确是应当觉得害怕,否则有朝一日,她摇身一变,换了身份,某些人可要遭殃了。”
千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话里的含义,冲着安生“嘿嘿”地干笑两声:“提前说好,打也行,骂也行,可是唯独不可以记仇的。”
鬼医做和事佬:“丫头,我可饿了。”
安生立即换做了笑脸:“您想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
安生还未开口,千舟便抢先道:“安生姑娘做的小面好吃。”
安生余怒未消:“分明是你馋嘴想要吃吧?”
“适才我从厨房那里过来,冯嫂正在擀面呢,说送客饺子接风面,昨日里师公回来,没顾上吃面,今日早起补上。”
既然有现成的面条,安生自然乐得偷懒。而且这个时辰了,再折腾其他的,也来不及,一口应承下,到前面厨房里,净了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跟冯嫂将小面端了出来。
小面的味道浓,整个院子里都是藤椒油香麻的气味。
面碗里,面条白如雪,辣子红如火,青菜青翠欲滴,点缀着芽菜肉末花生碎,令人一看便满口生津。
鬼医踏遍长安千山万水,吃过各地美食,见识也多,但是品尝之下,仍旧是赞不绝口。
安生谄媚一笑:“合口不?”
鬼医一边吸溜一边点头。
“那以后安生天天做给师公吃。”
鬼医头也不抬:“无利不起早,什么条件,说吧?”
安生装模作样:“您是我师公,孝敬您是应当的。”
一旁被冷落了的冷南弦轻咳一声:“所以你师公教授你一点本领也是应当的,是不是?”
被一言道破心事,安生讪笑两声:“这师门传承不就是为了发扬光大吗?徒儿只是不忍心看着师公这一身的好本事再生生被师父摒弃了。”
千舟偷着笑:“安生姑娘这见风使舵也太快了点,师公一来,就把我家公子给丢到一边去了。”
鬼医吃完一碗面,心满意足地抹抹嘴:“你给师公做一样美食,师公就传授你一样本领。你若是天天这样勤快,师公绝对将你培养成百毒不侵而又浑身是毒的小毒医。”
安生顿时就兴奋起来,谄媚着笑脸:“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话音刚落,药庐外便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犹如擂鼓,在药庐门口戛然而止。
药庐里有访客。
千舟起身,打开院门,门外站着的人却是识得,正是喻惊云跟前的锦衣侍卫。
“请问安生姑娘在吗?”侍卫彬彬有礼。
千舟顿时就拉下脸来:“有什么事情?”
侍卫抻着脖子往里看,一眼就看见了安生,扬声道:“安生姑娘,安生姑娘!”
安生见人家指名道姓地找自己,就起身上前:“你找我有事?”
侍卫冲着安生一拱手:“安生姑娘,小的冒昧前来,向您讨要一瓶刀疮药。”
“刀疮药?”安生疑惑地问:“要刀疮药做什么?谁受伤了?”
侍卫支支吾吾道:“世子爷不让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安生继续追问:“应该不会是你家世子爷吧?”
侍卫为难地道:“正是。”
“什么?”安生一惊:“他怎么了?昨日里不是还生龙活虎,好端端的吗?”
侍卫正色道:“前一阵子,我家世子爷因为那谣言一事,使得皇上龙颜大怒,责令他在西山大营里练兵,没有旨意暂时不得回京。可是,昨日里,我家世子爷听闻您出了事情,立即不顾我们的劝阻,打马进京,前来营救您。”
安生顿时怫然大惊:“什么?这可是违抗圣旨,乃是杀头大罪!”
“正是如此,还好皇上向来仁慈,顾念世子爷的功劳,又有许多朝臣求情,这才免去了杀头之罪。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世子爷被打了五十军棍,皮开肉绽,立即便晕死过去了。”
安生的一颗心顿时便提了起来。五十军棍,可不是一般的惩罚。若是打得狠了,小命都保不住。就算喻惊云是铁铸的身子,那也承受不住。
即便是没有伤筋动骨,伤口若是处置不得当,那也会引起烧热溃烂等,苦不堪言。
“可找大夫看过?他怎么样?”安生焦灼地询问。
“昨日夜里倒是醒过来了,只是叮嘱不让惊动您。结果晨起就开始有些烧热。小的迫不得已,偷偷过来向安生姑娘求一些金疮药。”
安生气恼地轻哼一声:“这样大的事情,还想瞒着我不成?他如今在哪里?我去看他。”
侍卫慌乱地摆手:“不行啊,若是让世子爷知道,小的擅做主张,竟然告诉了你,他一定会怪罪小的。”
“我不说就是了。”
侍卫支支吾吾地回道:“侯府养伤呢。”
一提起侯府,安生有些怵头。
不知道如何面对侯爷夫人。
而且,喻惊云是为自己挨的板子。他可是整个侯府的心尖宝贝。老太君等人会不会为此迁怒自己?
但是,喻惊云对自己有恩是难以抹杀的事实。如今他为了自己卧病在床,自己不过去探望一眼,委实薄情寡义。
她轻叹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拿了药马上就去侯府。”
侍卫欢喜地应了一声,立即眉飞色舞,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安生转过身,见冷南弦就站在自己身后:“师父,我......”
“你想去探望喻惊云?”
安生点头。
“他毕竟是为了你才违抗圣上旨意,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我陪你一起。”
安生觉得心里顿时有了依仗,不再那般畏怯。两人收拾了伤药,上了门外马车,径直向着侯府而去。
鬼医坐在一旁,连连摇头叹气。
千舟好奇地问:“怎么了,师公?”
鬼医复又叹气:“这喻世子非但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还对小丫头这样一往情深。我要是小丫头啊,立马跟着喻世子私奔了去做侯府世子妃,何苦留在药庐里呢?”
千舟不服气:“你咋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家公子也不差啊!”
鬼医嗤之以鼻:“他是不差,他有钱,富可敌国,安生知道吗?”
千舟摇头:“公子从来没有在安生姑娘跟前透露过。”
“他老子有本事,安生也被蒙在鼓里吧?”
千舟叹口气:“公子跟老爷一直闹别扭,你是知道的,所以从来不曾在人跟前提起过。”
“所以说啊,别人是巴不得炫耀,他是敛了锋芒,外人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穷郎中。”
“何止穷郎中啊,外人都说我家公子那是败家子,所以穷得说不上媳妇。”
鬼医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谁说的?”
“很多人都这样说啊,可怜安生姑娘每天还为公子精打细算,害怕他有朝一日吃不起饭呢。”
鬼医接连地唉声叹气:“所以说啊,只要是脑子正常的姑娘家,都会明白,喻惊云才是良配。你看,喻惊云这小子哄小丫头,这手段那是层出不穷。
适才那侍卫分明就是喻惊云派来的,还美其名曰自作主张。多好的苦肉计,小丫头过去了,还不感动得稀里哗啦,立即恨不能以身相许啊?”
千舟对此嗤之以鼻:“这算是什么手段?你若是见到喻世子为了追求安生姑娘所花费的那些心思,这都不值一提,小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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