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两日,宗府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有关于『原阳国要求追回博浪沙』的交涉消息,这无疑意味着,赵弘润那非暴力的威胁起到了效果,在权衡了利害后,原阳王赵文楷还是做出了如赵弘润所预期的那般选择,最终选择了默认。
由此可见,原阳王赵文楷也算是一位比较理智的封王,尽管心中气愤或者不甘心,但仍旧是选择了对自己也有利的局面,这让赵弘润将这位远方叔辈记在了心中。
毕竟要做出如此理智的选择,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打个比方说,有两个人一同走在路上时,拾到了一张百元的纸币,但是其中一人要求分九十九元,而只分给另外一人仅仅一元,那么这位『另外一人』,不甘心的他究竟会选择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分配方式,还是干脆一拍两散,索性将这张纸币上缴警察呢?
从理智角度来说,哪怕只是『一元』,那也是白得的利润,对于『另外一人』是有利的,但事实上,相信绝大多数的人会因为心里不平衡,最终选择谁也无法获利的那项。
但是那原阳王赵文楷,却在受到了威胁的情况下遏制了心中的不甘心,理智地选择了共同获利的那条选项,这让赵弘润意识到,这位远房的叔父恐怕绝非善与之辈。
比较其世子赵成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虎父犬子的典型吧。
“在博浪沙开工时,莫要疏忽了对原阳的防范。”
赵弘润对负责博浪沙河港建设的冶造局郎官程琳叮嘱道。
用膝盖想他也能猜到,那位自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却令他原阳损失巨大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多半不会甘心面对这桩事,十有**会在博浪沙河港的建造过程中故意弄出些什么事来。
不过话说回来,在对方惹出什么事来之前,赵弘润顶多也只能叮嘱程琳小心防范。
五月中旬,在得到宗府与原阳王一系对此的沉默之后,冶造局与工部合作在博浪沙展开了这项可能耗时甚久的工程。
他们先放在博浪沙的芦苇丛中放了一把火,将沼泽地中的芦苇烧毁殆尽,旋即,利用这些草木灰,以及博浪沙一带的沙土,尽可能地使那片沼泽地变得凝结。
而在此之后,便是打桩这项耗时颇久、耗费极大的工程了,这无疑是在这块土地建造河港过程中最艰难的一环。
此时,冶造局在城外的地炉已建造完工,郎官荀歆从户部辖下的仓部这个渠道,得到了大批滞销的铜矿,据说这批铜矿原本是户部为了增铸钱币所预备的存货,但如今经过冶造局的交涉,这些铜矿被运到冶造局在城外的地炉内,被熔炼成了一根根需要成人环抱的铜柱。
在熔炼过程中,冶造局的工匠们借鉴了楚国的冶铜工艺,毕竟博浪沙是一片潮湿之地,而纯铜在潮湿环境下极易氧化,为了尽可能地使这些铜柱的寿命更久,至少超过百年,赵弘润不得将防止铜柱氧化腐朽的难题丢给了冶造局的工匠们。
不得不说,在当代工艺的大环境下,如何延缓甚至是防止铜在潮湿环境中氧化,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相比较而言,还是如何打造相应长度的铜柱这个问题更加困难。
要知道,博浪沙的沼泽地,底部并非平整一块,有的地方陷得深、有的陷地浅,因此,使得熔炼铜柱变得极其困难。
这个难题,哪怕是到最终也没能想出最佳的办法,冶造局的工匠们只能选择借鉴楚国熔接铜的工艺,对那些陷落较深、高度不够的铜柱采取顶部熔接。
大时代的工艺水平限制,使得冶造局只能采取这种最笨的办法。
但不管怎样,博浪沙工程总算是步上正轨了。
而这个时候,赵弘润则带着王甫等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们,来到了位处于大梁南侧的祥福港。
祥福港也是赵弘润设想蓝图中的重要港口,它与博浪沙的区别仅在于面向的水域不同。
倘若说博浪沙河港的面向水域主要是大河(黄河),那么祥福港,它则面向颍水水域。
而在博浪沙投入建设的同时,冶造局与工部也同样对祥福港展开了扩建。
是的,祥福港本来就是大梁附近唯一的重要河港,当初户部支援鄢陵的物资,也几乎都是在这座河港搬运上船,随后运往鄢陵。
据目测,祥福港总共有四个船坞码头,可同时让八艘船只停泊,或者搬运物资,论规模并不算小,但即便如此,赵弘润仍然不满足于它的规模。
毕竟以往停泊在此的船只,皆是那种长度不过五六丈(一肃丈约等于两米)的船只,这即是户部辖下掌管输运的仓部所普遍采用的运输船,而在见识过楚国那种长达十余丈的大运输船后,原先魏国那种五六丈的小船,在赵弘润心中早已被淘汰。
“殿下请看。”
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将赵弘润带到了祥福港的一座船坞码头附近。
只见这个船坞码头此时已被封锁起来,许许多多冶造局的工匠们在这里正在打造一艘长达十余丈的运输船。
只见这艘大船,设计风格明显有区别于魏国的船只,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仿造楚国战船所打造的运输船,毕竟当初赵弘润将那些从陈县缴获的战船运载满粮草送还给阳城君熊拓时,曾特地扣下了两艘。
至于目的,看看如今眼前这艘仿造楚国战船所打造的运输船,也就不言而喻了。
“吃透了么?楚国的造船工艺?”
望着眼前那艘已建造完龙骨底座,正在铺设船舱板的运输船,赵弘润询问身旁的王甫道。
王甫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等已照着那两艘船的实物画出图纸,乍一看仿佛挺明了,但事实上,有些船只上的部位,我等还未弄清楚究竟为何楚人那样设计……”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大叠楚国船只的图纸。
赵弘润拿过一张总体图纸瞧了几眼,只见绘于图纸上的,那已不是一艘原本意义上的方头船。
所谓的方头船,便是魏国如今普遍采用的船只设计,船只的首位两端是方的,从鸟瞰看仿佛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形状。
可楚国的船只,却已抛弃了方头船的设计,为了减少行船时水的阻力,楚国船只的船首位置逐渐朝着狭隘演变,不得不说这种船只已初具赵弘润记忆中那些通用船只的雏形。
再比如,楚人已设计出了可利用绳索调整角度的船帆,并且船帆也从旧有的独桅杆独帆的基础上增加了前帆与尾帆,使得这种船只借助借助风力调整方向的机动性大大增强。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魏国船只若是在宽敞水面上与楚国的船只发生战斗,恐怕全灭的几率要比侥幸战胜的几率大地多,哪怕是再多的弓箭手,也无法挽回战船落后所导致的实力差距。
『冶铜工艺也就算了,不过这造船工艺,也被楚国抛地太远了……』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将手中的图纸交还给了王甫,用带着几分感慨的口吻说道:“暂时,就仿造楚国的战船来建造吧……楚人的设计没有错,他们缩短了船首的间距,并且使船身出现弧度,都是为了减少行船时来自于水的阻力……至于前帆,则是为了迅速使船只掉头……”
王甫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毕竟楚人为何这般设计船只,冶造局上下苦苦思索了好一阵子也未能得出结论,然而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仿佛从一开始都清楚其中的道理似的,一眼便看穿了如此改良船只的好处。
『人……果真有生而知之者乎?』
王甫不解地眨了眨眼,旋即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就……照着这个图纸造船了?”
“……唔。”
赵弘润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其实可以画出比楚国船只更适合航行的船只设计,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毕竟,工艺的提升需要不断按部就班地累积经验,无论是成功或者失败的经验,都是有用的,最忌讳的就是拔苗助长,好高骛远。
打个比方说,如今他冶造局连较为先进的楚国战船都未能吃透,无法理解之所以那样改良设计的原因,赵弘润突然就将铁甲船的设计图纸丢给冶造局,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没有无缝焊接,没有铁板制造工艺,哪怕冶造局憋着一股劲拼死造出来,多半也只是嗖不能下水、一下水就沉的概念船罢了。
这种事,最关键的还是得冶造局自己吃透其中工艺,赵弘润顶多起到一个引导方向的作用。
毕竟他对这方面的事也不是很清楚,无法系统地向他们做出解释,与其给他们一个错误的概念,还不如让他们自己积累宝贵的经验,毕竟事物质变的最关键因素仍然取决于量。
“就仿造楚国的船只吧。……竣工后交割给仓部,暂时先给他们一个成本价。”
“……”王甫惊愕地抬头望向赵弘润,心说这不是白给仓部好处么?
仿佛是看穿了王甫的心思,赵弘润笑着提醒道:“别忘了初衷,造河港也好,造船也好,咱们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挣钱……”
听闻此言,王甫顿时醒悟,释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他们冶造局建设河港以及造船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高矿石等原材料运往大梁的输运能力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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