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韩将林荣,派人将城内的情况转告了尚停留在城外的主将,即渔阳守秦开。
此时渔阳守秦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派入城内的军队,正在城内跟魏军展开一场阵地战,怪不得迟迟都没有消息。
不得不说,秦开真没想到,这场攻城战竟会演变至在城内展开阵地战的地步,毕竟一般来说,城墙或城门被攻城方占领,基本上就可以宣布攻城方的胜利了,哪像这场攻城战这般诡异?
“……魏军,在城内堆砌了许多雪墙作为掩护?”
秦开皱着眉头询问着前来汇报城内战况的传令兵。
“是的,将军。”那名传令兵点点头,说道:“不知什么原因,魏军在城内堆砌了许许多多的雪墙,其中大部分雪墙都十分坚实,而且冻地严严实实,不像是近日堆砌的,仿佛是存在已久。”
存在已久……不会吧?
秦开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城门楼方向,心中忽然想起将领华朗那一日的禀报。
还记得在正月的时候,被临时调到渔阳军的原代郡军将领华朗,就曾提及过一件事,说巨鹿城内的魏卒似乎在打雪仗嬉戏。
当时,韩侯韩武、荡阴侯韩阳,包括他秦开,都没有太过于在意,顶多就是觉得魏军未免太从容了,春季决战即将来临,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打雪仗,可没想到的是,魏军当初为了打雪仗而堆砌的那些雪墙,如今竟成为了他韩军攻陷这座城池的最大阻碍。
为了嬉戏,居然堆砌那么多的雪墙,魏军也真是……
秦开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他绝不相信,那些雪墙是魏公子润在预料到今日的战事后,提前叫麾下魏卒刻意堆砌的,因此,那些雪墙只有可能是那些为了打雪仗嬉戏的魏卒们,自发堆砌的真是闲得蛋疼!
秦开之所以会这样认为,那是因为他不清楚当日商水军那场雪仗的激烈程度,要知道为了争夺那唯一的千人队自主命名权,商水军内部那四、五十支千人队,可谓是卯足了劲,身心地投入了这场游戏,使得赵弘润达到了想要使麾下士卒在冬季之后尽快恢复体力的目的。
至于今日,用城内那些尚且遗留的雪墙等障碍来限制韩军,这其实只是赵弘润灵机一动想出的策略。但不能否认,这灵机一动确实很有效,纵使是渔阳军、上谷军这两支韩国的精锐,在进入巨鹿城后,也都被魏军给打懵了。
而与此同时,上谷守马奢亦得知了城内发生的变故,且因此深深皱起了眉头,喃喃说道:“这场仗,不好打了……”
从旁,马奢的儿子马括听到这话,心中不禁有些困惑。
这场仗不好打,这是必然的,毕竟对方乃是魏公子润统率的魏军,称得上是魏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可问题是,父亲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呢?就算目前城内的战况并不如意,可好歹他韩军已掌握了巨鹿城的南城门不是么?
出于心中困惑,马括虚心地向父亲请教了这个问题。
对此,马奢解释道:“魏公子润下令开启城门,故意放我军入城,这是一个很冒险、但也很高明的策略……若他不那样做,渔阳军以及我上谷军的先锋军队,就会继续加紧对城墙上魏军的压力。城墙上的魏军,被我军先前那几波新兵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我渔阳军、上谷军的士卒压上城墙,必然能对魏军造成巨大威胁……考虑到这一点,魏公子润故意开启了城门,放我军入城,这样一来,就能变相减少我军对其城墙的压力……”
听到这里,马括皱眉说道:“那倘若我军方才继续攻打城墙……”
刚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很显然,攻打城墙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进城,既然魏军已经敞开了城门,他韩军还有攻打城墙的必要么?
难不成在魏军敞开城门的情况下,他韩军对此视而不见,依旧耿直地要翻墙而去?这明显不合常理。
别说当时城外的韩军尚且不知城内的变故,就算他们提前知道城内已被魏军改造地面目非,难道韩军就会放弃从城门进城?
不可能的!
哪怕明知其中必有蹊跷,韩军还是会选择从城门进城,顶多就是再派些兵力继续攻打城墙,不放松对城墙的持续压迫罢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阳谋。
早知城内会变成那样,方才就应该建议侯继续强攻城墙……
看着近在咫尺的巨鹿城墙,上谷守马奢心中暗暗想道。
他是真没料到,对面的魏公子润在这种紧张严峻的攻城战中,居然给他们耍了一个花招,然而正是这个小花招,使得韩侯韩武用数万新兵性命创造出来的优势,正逐渐消失由于韩军已找到了敞开的城门这个突破口,故而放松了对城墙的持续压迫,这就使得方才那些因为鏖战而变得疲惫的魏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着实有些佩服对面那位魏公子润的急智与胆魄没有大魄力的人,是无法做出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定的。
不知此时继续对城墙施压是否还来得及。
在皱眉思忖了片刻后,上谷守马奢叮嘱儿子代掌军队,自己则亲自来到了他韩军的本阵,向韩侯韩武叙说了此事,并提醒了那所谓的魏公子润的阴谋。
片刻后,当听罢上谷守马奢对于战况的剖析,不可否认,韩侯韩武的面色着实非常难看。
说实话,韩侯韩武并非是不学无术的庸才,他亦经过在军队的多年磨砺,当然也看得出来魏公子润故意打开城门的高明之处即让城内的魏军分摊了城墙区域魏军的压力,极大地削弱了此前数万韩军新兵的牺牲所营造的优势局面。
但正如上谷守马奢所认为的,韩侯韩武对此也无能为力,难不成他还能下令渔阳军与上谷军的先锋部队无视那扇敞开的城门?
总的来说,他当时隐隐能够猜到几分,但他只能寄希望于顺利入城的韩军,能够尽快控制城内区域只要韩军能占领城内,就能化解魏公子润的这招。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城内竟会演变至阵地战,以至于他这会儿不禁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到底是继续对城墙施压呢,还是增兵城内?
要知道,此番前来攻打巨鹿的韩军,拢共也就那么几支:渔阳军、上谷军,还有一支刚刚组建不久、人数在六七万左右的杂牌新兵。
虽然代郡守司马尚,亦率领着数千并未穿戴重甲的骑兵在远处观望战况,但这支骑兵充其量就是掠阵的,顶多就是在韩军攻陷巨鹿后,当魏军企图从这座城池撤离时,趁机进兵追击,掩杀撤离的魏军,然而在这场攻城战中,这支骑兵的作用微乎其微。
在这种情况下,合力安排麾下兵将,就变得愈发重要。
韩侯韩武本来是这么安排的:先让新军消耗城内魏军的体力,再派渔阳军、上谷军这两支精锐军队一鼓作气攻下城墙,在这种情况下魏军陷入劣势,就有很大可能会选择弃守巨鹿,转而投奔邢台或者沙丘,而在魏军选择撤离的时候,再让代郡守司马尚麾下的骑兵出击,趁胜追击。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牺牲了三万余新兵、创造了有利局面的情况下,魏公子润很机智地下令开启了城门,将原本要负责接替攻打城墙任务的渔阳军与上谷军先锋部队,从城墙诱到了城内。
而最最关键的是,在明明已经攻入城内的情况下,渔阳军与上谷军的先锋部队,居然没办法压制城内的魏军,这简直就是盘破坏了他韩侯韩武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优势。
那么,如今怎么办?
韩侯韩武陷入了沉思。
退兵,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岂有轻易善罢甘休的道理?
更何况,河内战场那边的局势愈发紧迫,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击溃巨鹿这边的魏军,击杀魏公子润只有击杀了魏公子润,纵使他韩国输掉了这场仗,那也输得值得,因为魏国失去了未来。
既然决不能撤兵,那么就只有继续攻城这一条出路了。
“军压上!”
在经过了一番沉思后,韩侯韩武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上谷守马奢眼中露出几丝惊讶:侯所说的军压上,难道指的是战场上仍未动用那一半新军,再包括他渔阳军、上谷军的其余兵力?
从客观来说,这个判断并无差错,甚至还可以称作明知果断,但问题是,这样做的风险极大。
似乎是看穿了上谷守马奢的心思,韩侯韩武沉声说道:“只要能击溃此间的魏军,诛杀魏公子润,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听闻此言,马奢心中一凛,因为他意识到,无论是秦开麾下的渔阳军,亦或是他麾下的上谷守,都被侯韩武视为了可牺牲的对象。
张了张嘴,他欲言又止,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从大局来说,侯韩武的判断也并无差错。
“……遵令。”
他抱了抱拳,拨马离开了本阵。
片刻之后,在侯韩武的命令下,韩军发动了总攻,伫立于城外的所有韩军,皆朝着巨鹿方向而去。
此时在巨鹿的城门楼上,魏国太子赵弘润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心下暗暗冷笑。
因为他早就猜到,在骑虎难下的情况下,韩军有很大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军总攻,还真是明智而果断的判断,只不过这样一来,你的本阵,可就几乎毫无防御之力了。”
在喃喃嘀咕了一句后,赵弘润招招手唤来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商水军大将伍忌,指着韩军本阵的位置,沉声说道:“时机成熟了,你从南门出城,给本宫将韩侯韩武的首级,取来!……办得到么?”
听闻此言,伍忌一双虎目扫了一眼城外的韩军本阵,随即躬身抱拳。
“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