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念从边关回到都城后,曾由小豆子带路去看过凌烟。
那时,凌烟的母亲正病得厉害,面白气弱、神色恍惚,凌烟无可奈何,只能背过身偷偷的抹眼泪。两眼又红又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元念很为他难过,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可以安慰人的话都说给凌烟。
待到快要天黑,元念不得不离开时,他又把自己身上的银子都给了凌烟,这才见着凌烟一个笑。
元念趁机骂他是“见钱眼开”,彼此玩笑两句,心上都轻松许多。
此番凌烟回来,元念想当然以为是他母亲的病好了,很为他高兴。待要问他家里究竟如何时,凌烟却支吾着应付了两句就躲开了。
可凌烟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不是失手打翻了手里的东西,就是走路心不在焉不定还谁撞上了。
他犯了错,元念还要跟在后头各处去赔罪。元念并未责备他,以为是牵挂着母亲才这样,要他回去看看,他又死活不走,还哭着求元念不要赶他走。
元念还能说什么,只好随他去。
这日,方玉端着药炉要为夫子去煎药,凌烟一把将药炉夺过去,道:“让我来,这次保证不出错,为公子挽回些颜面。”
药煮到一半,穆修远过来问了两句。凌烟双手捂着肚子直摇头。穆修远见他如此痛苦,其他人又都在忙,于是就接过他手中的扇子,让他下去休息了。
穆修远并非第一次做这些,倒不至于手足无措,药煮好了,又盛到碗里,端到夫子跟前去。
元念正守在夫子边上,见是穆修远捧着药进来,却看不到凌烟的踪影,道:“凌烟哪去了?不是他在煎药吗?”
碗里的很满,几乎要溢出来,又有些烫,穆修远双手捧着,目不敢斜视,有些吃力,就含糊应了两声。
元念上前扶起夫子,穆修远把药递到他嘴边。夫子吃过药就睡下了。
元念在别处见到凌烟时,拍了他的脑袋道:“先是争着抢着要为夫子煮药,还说要替我挽回颜面。结果又是半途而废,我的这点脸面早晚全折在你手里。”
凌烟却少有的乖觉,跪在元念跟前道:“凌烟知错,愿意领罚,公子打吧。”把本欲玩笑的元念弄得慌了手脚。
这天夜里,夫子却突然发作起来。他先是抑制不住的浑身抽动,约过了一刻钟渐渐平静下来。
就在大家刚刚松口气时,柳夫子又开始大口吐血,大有要一命呜呼的迹象。一屋子人又急又慌都吓的没了主意。
穆继英强作镇定,一边吩咐齐管家出去请大夫,一边命方玉把夫子的妻儿接过来。若真到了大限,好歹让他们家人见上一面。
穆夫人又开始悲悲戚戚的落起泪,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怎的一直护他们周全的夫子就要不行了。
穆修远守在母亲身边,不住的宽慰着她。
元念还在自己屋子里作画,等到他赶来时,齐管家已经领着大夫回来了。
大夫先是看了夫子的症候,摸了他的脉象,又若有所思的拿银针测了夫子喝剩的一点药渣,银针很快变黑,“有人在药里下毒。”
大夫说柳夫子中了兰荇草的毒,虽然毒性烈,但剂量小不至于要人性命。大家这才跟着放下心。
尚来不及去纠察是谁在药里动了手脚时,夫子的妻儿闯了进来。先是抱着夫子哭天抢地。
后来知夫子是中毒,柳夫人就不问缘由的揪着穆继英道:“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夫君,他招你惹你了,是余庆中害你的,你找他去报仇啊,为什么要害我夫君。”
穆继英根本插不进话,只能由着她骂,而且他自己也想不通,自夫子病后就再未出过兰园,今日也无人来探望,为何就突然中毒了呢。
穆继英没办法细细往下想,柳夫人一直缠着他不放,后来他们终于闹够了,柳夫人心下一狠道:“报官,我要报官,你们这是谋杀,去报官!”
这柳夫人不仅报了官,还派人快马加鞭的将消息递到了宫里新晋皇后的跟前。
柳夫子的这个妹妹比他要小十余岁,在她很小时,他们的父母就双双离世了,她是被柳夫子一手调教和护佑着长大的,兄妹之情义非一般人能及,她早已视夫子亦兄亦父。
如今皇后敬重爱护的哥哥被人下毒暗算,险些丢了性命,她岂能坐视不管,当即跑到皇帝跟前梨花带雨的一哭一诉,皇帝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圣旨即下,皇帝命刑部主司王天全亲自审理穆家毒害柳夫子一事,揪出元凶,务必严惩。
当时,余庆中正守在一旁,眼见着穆继英要倒大霉,脸上闪过一丝狡黠阴险的笑,一切正如他所料。
然后又捶胸顿足的为柳夫子鸣不平,道:“枉夫子待他穆继英一片赤诚,没想到他竟然以怨报德,真是天理难容!”
余庆中的痛斥怒骂正合皇后柳白薇的心思,他便趁机提出想从旁监理此案,以为帝后分忧,尽他一点绵薄之力。皇帝当即答应。
皇帝亲下旨意,又有余庆中从旁监理,这刑部主司王天全岂敢怠慢。立刻差人将穆府的人押至刑部大堂审讯。
王天全端坐上首。余庆中落座一旁,下首是他的儿子余立岑。穆继英等人跪在大堂中央,手执大板的衙役威列两旁。
惊堂木一拍,开始问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