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芹敏就在一片叮咛作响中开口,碎裂声就是她语调的符奏,“春风得意楼算什么,就算是你们老板鲁月婷来了,也照样给我跪下!”
她气势如虹,连徐玮听了也是心中一惊,他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空口说大话有什么本事,你不过就是看我们东家不在才敢来闹事!”
鲁月婷虽是女子,可是在春风得意楼上下都是十分得人心的,大家也都很维护她,此话一出,地上的小二们也纷纷搭腔,迎合着。
不过这话可就是冤枉赵芹敏了,她就是奔着鲁月婷来的,又怎么会是刻意避过她呢?她勾了勾唇,丝毫不将鲁月婷看在眼里,她讥笑道,“本郡主可不用说什么大话,我今儿就不走了,等着你们东家回来可好?”
赵芹敏倒当真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侧边上的丫鬟眼明手快,立即递上了一壶茶,若不是耳边乒乓作响吵闹得很,看她那个样子,还以为是在那个戏园子里面悠闲地听戏呢。
大堂里被砸了个七七八八,客人们见势不对也走了不少,剩下的大多是看戏的,徐玮见此更是焦急,却又被那壮汉束缚得极紧,不能动弹。
赵芹敏见此揭开茶盖吹散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嗤笑一声,“鲁月婷还有你们这么忠心的仆人,你们真是……”她又摇头晃脑地“啧啧”两声,欲言又止。
徐玮皱眉不满,“我们真是什么?”
“你们真是瞎了眼!”赵芹敏紧接着他的话茬,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贬低她,“她那样的人也值得你们这样维护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倒是厉害得很,能把你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一派胡言!”徐玮怒火滔天,立即反驳,对赵芹敏的说辞极为排斥,“东家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说着他努力使步上前进了两步,逼视赵芹敏,“郡主做到你这种份上,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赵芹敏腾地一下站起来,俏脸被愤怒攻得绯红,她吩咐押着徐玮的那人,“打他,给我往死里打,我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那壮汉奋力一拳往徐玮肚子捶去,徐玮吃痛地躬下腰,却依然牙关紧咬,愣是在赵芹敏的威逼下没说鲁月婷一句不好的话。
他鼻青脸肿,身上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伤痕,嫣儿在另一边努力拉扯着就要往徐玮身边去,可却始终被身后的人牵绊住,她泪眼朦胧,心中却更是苦痛。
东家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可是她这一刻却深深地嫉妒她。徐玮拼劲全力保全酒楼,甚至不让赵芹敏说东家一句坏话,好像从他们与鲁月婷结识开始,徐玮就对她上了心,对鲁月婷所有的都事事亲为,力求极致,甚至在此刻这生死关头,不过是一句话,他都不想说。
或许,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她一直深深相信的有些人,有些事,有些东西,早就已经变了质。
“赵芹敏,你住手!”鲁月婷接到消息,使了全身力气匆匆赶来,却看到堂内已是一片狼藉,地上〇星躺着店里的小二,徐大哥竟然被一个壮汉死死箍着,拳脚不停,都快要看不清原来面貌。
鲁月婷飞快地跑过来,身边的护卫得到她的示意,过去三两下就将那两个大汉掀翻在地,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无法行动。常九是蒋顺熙暗卫中的一员,武功在常英之下,不可小觑,对付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小喽啰,是手到擒来的。
鲁月婷脸上寒气直冒,对赵芹敏的做法已经是出离愤怒了,已经顾不上什么“顾客是上帝”的说法,一点儿都不想忍了,她喝道,“赵芹敏,你是疯了吗?跑到我的酒楼来砸场子,你是整天闲了没事干吗?你要是这么爱砸,你去瓷器坊啊!那里多的是!”
赵芹敏见帮手没有了,就有些底气不足了,她仍旧不服输,撩起裙裾一脚,示意鲁月婷,“你们酒楼端菜将我的衣裳弄脏了,我难道还不能讨回公道吗?”
屋内四处杯盘狼藉,鲁月婷环视一圈,似笑非笑地望向赵芹敏,说道,“公道?赵芹敏,有你这么讨公道的吗?砸盘子,打人,讨公道讨到这份上,是不是还想把我的酒楼给拆了啊。”
说着她又作势看了赵芹敏的衣裳一眼,哼笑道,“我料是多不得了的衣裳,这样的云锦我有十匹,我赔给你。可是,”她顿了下,又道,“我酒楼里的东西,他们的医药费,你赔得起吗?”
说完还不待赵芹敏回答,鲁月婷音量更大声,声调嘹亮,穿透耳膜,警告她,“赵芹敏,你故意找茬儿也要有个限度!”
南阳侯心疼这个小女儿,所以赵芹敏在家中都极为受宠,几乎是横着走的。她这半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挫折,除了蒋顺熙,也可能就是碰上了鲁月婷了。从来没有人限制她做什么,也没有人敢问她敢不敢做,她一向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后果根本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
鲁月婷竟然以这种口气跟她讲话,像一个长辈一样的谆谆教导,这可算是将赵芹敏激怒得彻底,“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还要有个限度?什么限度,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说要限度!”
又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儿。鲁月婷嗤之以鼻,她又问赵芹敏,像是为了得到她的某个承诺一般,她面含愠怒,声音却平静得出奇,“所以你是故意摔我东西的?”
赵芹敏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你能奈我何?”
鲁月婷慢慢走了两步去门廊下拿了一个琉璃碗过来,这个显然是漏网之鱼,她抬头看赵芹敏,挑衅道,“你赔得起吗?这个来自温斯,是不可多得的藏品。”
赵芹敏闻言立即伸手抢过来,轻蔑一笑,作势就要朝地上摔,却听鲁月婷毫无感情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此乃皇上赏赐,赵芹敏你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尖声一喝,赵芹敏手中一顿,气势已经泄了半分,紧紧捏着琉璃碗,不让它掉落半分,她心中打着鼓,却仍自怀疑,不死心道,“你说这是皇上赏赐就是皇上赏赐吗?我凭什么相信你?”
鲁月婷冷冷看她,“你不愿相信就不相信好了。”说完就别过眼,并不多话。
鲁月婷回头查看徐玮的伤势,此时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忙,她嘱咐嫣儿将徐玮送至楼上的客房,她再抬头的时候,便在人群中看见了大理寺卿尹中正的身影。
赵芹敏手持那个琉璃碗,久久摔不下去,可又实在怀疑鲁月婷,分不清真假,傻傻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鲁月婷也不管她,先是安抚了前来用饭的客人,一个一个地对他们解释,忽然发现今日里竟来了许多达官显贵。她一一招呼,一一道歉,并将今日所有客人的用餐都承诺免单,之后才心中稍定,走向了躺在地上的小二们。
赵芹敏怔怔地看着鲁月婷在人群中游走,听她叫着“尹大人好”“赵大人好”,说着“贾大人请包涵”“田大人抱歉”,她竟不知在这小小的春风得意楼中,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午饭时间,里面竟已聚集了这么多高官贵人。
春风得意楼已经今时不同以往,沾惹了权贵的气息,赵芹敏再看的时候只觉得一砖一瓦都极是华丽富贵,她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回桌上,以免一个不留神便摔坏了这无价之宝。
好在小二们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鲁月婷稍稍安定下来,撇眼看见赵芹敏的动作,心中自觉已是赢了大半,占得了先机,她耐心地再等了一会儿,转身就已经看见赵芹敏怯怯地站在她身后,鲁月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依旧是恶声恶气地说道,“赵芹敏,你真的很有本事,我承认我不如你。”
若是往常听到这句话赵芹敏一定会开心得找不着北,接着再对鲁月婷冷嘲热讽一般,不过今日她听到这话更是低下了头,羞惭得很。
鲁月婷见状心中暗喜,紧接着说道,“打碎皇上所赐之物,是大不敬,就是藐视皇权。赵芹敏,在这上面你比我胆子大得多。”
这得扣上多大的帽子啊?赵芹敏听言缩了缩脖子,瞬间脊背发凉,她再是胆大包天,可也不敢挑衅皇威啊。
她嘴唇发着颤,眼眶泛红,想是怕得很了,她的声音放轻了后软糯可爱又夹杂着心虚,“怎么就上升到藐视皇权了?这些盘子都是不小心打碎的。”
呵,鲁月婷抿嘴一笑,幸好她早已留好后手,她朗声道,“郡主,刚才你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故意砸了我的酒楼,打伤我的人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众人纷纷称是,赵芹敏越发挂不住脸,她狠狠地一咬牙,说道,“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道歉是这种态度吗?”鲁月婷笑,已有隐隐的威胁之意。
赵芹敏秉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使劲压低了自己的头颅向鲁月婷道了歉,然后就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带着一行人飞快地逃走了。
酒楼里杂乱无章,已经不适合营业,鲁月婷再次向围困在酒楼中的客人赔礼道歉,一一送离后,然后吩咐将伤者送进医馆,余下的人打扫,上楼去房间拿了药便往嫣儿的房间里去了。
酒楼里辟了两间房分别是鲁月婷和嫣儿暂住,空间不大,不过是勉强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而已,嫣儿的房间在二楼的另一边,她提步过去,将手中的药递给嫣儿。
嫣儿正在用热帕子湿敷,接过后眼眸里盛满了感激,然后一点一点地帮徐玮上药。徐玮虽然面上乌青甚多,好在并没有伤及骨头,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