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顺熙这时完全没了刚才的羞涩与忐忑,沉声反问她,“你不愿意?”
语气中明显的威胁之意让鲁月婷皱了眉头很是不满,明白他那傲娇性子又回来了,此时也不敢凑上去惹他不快,只得小声嘟囔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该不答应让你难受几天,治治你!”
她压低了声音碎碎念,蒋顺熙没听清楚,追问道,“你说什么?”
鲁月婷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本就只敢悄悄地吐槽,此刻又怎么把话说给他听,只道,“没什么。”
蒋顺熙没再说话,他的胸膛起伏微动,心脏有力地搏动着,鲁月婷看着他光滑的下颚,踮起脚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颌,随后又退开,见他低头看她,勾唇一笑,“你不想亲亲我吗?”
他的手臂坚硬有力,鲁月婷枕在他的手上往后仰,嘟起嘴,闭上眼睛,等待着一个吻。
蒋顺熙见她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如她所愿吻上了她的唇,又转移阵地吻了她的鼻尖,吻了她的眉眼,吻上她的额头。
两人耳鬓厮磨之间,常英快步走来,叫了一声,“王爷……”
闻言鲁月婷腾地一下就红了脸,使劲挣脱蒋顺熙的怀抱退后了好几步,蒋顺熙怀里一空,立刻飞了眼刀子朝远处的常英而去,常英顿觉寒凉,赶紧低下头去,想起正厅里等待的传旨太监,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王爷,皇上传旨让你和小姐进宫一趟。”
“小姐也要去?”蒋顺熙眉头微皱,面带困惑。
常英躬身答道,“是。”
鲁月婷听了也有些疑惑,虽然她有正五品的诰命在身,不过众所周知那只是皇帝随意的嘉赏,能唬得了赵芹敏那样对朝廷行事一无所知的人,可是对真正身处权势中心的人来说,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欠丰。谁都知道皇帝极其看重,可也谁都没把她这个诰命当得了真。
上次进宫盖因醉仙居的火药案,这次又是为什么?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与她无关吧?
深宫诡谲,她上回就不小心吃了亏,真的不想再进宫去了。鲁月婷想着想着,吐出一个深深的叹息。
她叹息声一出,蒋顺熙立马就觉察到了,侧过身子伸手牵住她的,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道,“别担心。”
之后两人就随传旨的太监一齐入了宫。
下了马车入目所及的便是高高的宫墙,午门之后传旨太监就躬身退下,换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引路,一路向前,却是没进上书房或者思政殿,而是直接往后宫去了。
蒋顺熙心有所感,越发沉下了脸,几乎是他的气息一寂下来鲁月婷就发现了,她微抬了眸子悄悄地觑他一眼,带着关心,还有不解。
皇宫就像是又一个天地,转过朱红楼阁又是宫阙瑶台。它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又一个不见硝烟战火的战场。甫一进宫,鲁月婷便谨言慎行,战战兢兢,他们跟着太监向前走,穿过无数的宫墙庭院,绕过多少廊阁蜿蜒,待那巍峨宫殿肃穆呈现在眼前,蒋顺熙终于顿住了脚。
后宫鲁月婷极少踏及,里面沟壑纷杂,来往皆是生疏的面孔,她心神俱重,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向前。看见蒋顺熙停下来,她也停了下来问他,“怎么了?”
前面的太监也回过头来看他,蒋顺熙缄默不言,过了一会儿才别过头看鲁月婷,微勾了唇角,“没事。”
皇后为中宫之首,位居正阳宫。
上回鲁月婷直接进了小厨房做菜,直至此才发现竟是来了皇后的居所。
两人随着太监进去,赫然见着金灿灿的身影,鲁月婷立即曲膝下跪,拜身行礼,“民女鲁月婷参加皇上、皇后娘娘。”
蒋顺熙也是一声叩拜,皇上抬手叫了起。宫中规矩鲁月婷不是很懂,叩谢间偷偷往蒋顺熙那边斜了一眼,只见他微微颔首,鲁月婷才心神稍定,款款起身。
他们这厢小动作皇帝和皇后也是看在眼里,相视一笑之后皇后开了口,“这就是咱们京城最好的酒楼春风得意楼里的木老板吧?听说十几年的老店都比不上你的手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鲁月婷低下头去,连声道,“多谢娘娘称赞,民女惭愧。”
却不知是哪里不对,她话音刚落,皇上皇后就连站在一旁的蒋顺熙都笑出了声,鲁月婷恍然不知所措,越发低了头,再不言语。
稍稍平息了会儿,只听皇后又道,“前儿个敏儿一直在本宫耳边念叨,说是郢都出了个厉害的妙人儿。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啊!”
鲁月婷不敢搭腔,赵芹敏会说她的好话,她怎么都不会相信。此时又摸不准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思,最好的保全之法便是敛声不语,只作出一副谦虚羞涩的样子。
皇帝含笑望着皇后一言一语,又是看着下方的鲁月婷面带羞意,沉静婉约。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这位让他那傲娇挑剔的亲弟弟也另眼相待的女子,皇帝不自觉地就带了三分笑意,越看越满意。
皇后还在叙话,蒋顺熙冷眼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皇帝瞥去一眼,终于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上回那个案子朕还未有赏赐,”他身子微倾,生怕吓坏了胞弟的这位宝贝心肝儿,刻意缓声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闻言,鲁月婷又是曲膝伏地,连道不敢。蒋顺熙见此,暗中朝皇帝横了一眼,走上一步弯腰行礼,“鲁月婷乡野粗鄙,不懂宫中礼仪,请皇上恕罪。”
那话里沉沉的危险气息让皇帝一下子噤了声,随后又是咳嗽两声掩饰尴尬,皇后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眸光在蒋顺熙和鲁月婷两人之间逡巡往来,嘴角含着的笑意意味不明。
她忽而仿若恍然大悟般开口,“策王爷和木老板……”她留了话茬儿,然后又盯着鲁月婷细细瞧着,“本宫先没看出来。鲁姑娘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为朝廷立下功劳,也算巾帼英雄,又有皇上封的诰命加持,郎才女貌,与王爷相配……”
她顿了顿,看向皇帝,又说道,“也算是天作之合了。皇上以为呢?”
皇帝听了却是皱了眉头看似不满,并不接话,之后皇帝与蒋顺熙叙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鲁月婷也时不时地搭上两句,皇后含笑望着,然而却不再开口说一句了。
送走了皇帝,皇后娘娘站在富丽堂皇之间,周身璀璨绚烂,这是西京最有权势的女人,也是最孤悲的妇人,她遥望着空荡荡的宫门,对着空气叹息,“这宫里是不是又要添新人了?”
跟了皇后多年的老嬷嬷见此有些心痛,这后宫里多少女子来来去去,最苦的便是这位娘娘了,她上前劝了一句,“老奴看策王爷对那女子极为看重,皇上应该会顾忌几分吧。”
不过午后,天边已有暗沉微现,隐隐的风雨欲来。
正阳宫之行胆战心惊,但好在有惊无险的过了。
几日之后,突然传来了使臣即将启程返回的消息。
耶鲁齐被追杀之事尚未有明确的定论,西域国中安危不明,怎么就要启程返回了?
鲁月婷有些担心,当日就遣了小厮去驿馆传讯邀耶鲁齐兄妹俩过府一叙,一为践行,二来也想问问关于追杀者的情况。
菜做了满满一大桌,众人围坐在一起。离别之际,觥筹交错之间,往日矛盾恩怨仿佛也都烟消云散。就连一向冷漠倨傲的蒋顺熙也是面色温和,一场送别宴虽都有各自心思,倒也是温情满满。
鲁月婷亲自下厨,美味精致自不用说,耶鲁齐兄妹二人箸盏不停,吃得十分开心。
砂锅鱼头煲是蒋顺熙的最爱,每次做他都能吃下好多。今日为了照顾耶鲁齐兄妹二人好多菜都放在了他们这一侧,鲁月婷担心蒋顺熙够不着,木筷一转就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
蒋顺熙抬起头来,笑颜微展,鲁月婷回以一笑,低头继续吃饭的时候却见碗里多了一块她最爱的糖醋里脊,她喜欢这种酸甜爽口的食物。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甜的酱汁弥漫了整个口腔,有些不知名的甜蜜在慢慢发酵。
自鲁月婷来了之后,王府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早就不复存在,丫头们也比之以前活泼了不少,“上菜了,珍珠丸子来了,只有三个,先到先得哦。”
古时的盘碟都不大,鲁月婷勉强也只蒸了三个进去,她听言一笑,慢悠悠地替安图雅和自己各夹了一个,白玉圆盘上就只剩下一个了。
耶鲁齐见状露齿一笑,筷子一伸就要收入囊中,突然之间一根木筷截住了他的去路,一挑一缩后眼前空空,那枚晶莹香甜的珍珠丸子早已不见了影踪,抬头去看,只听蒋顺熙嗓音清凉低沉,“三殿下若想得此美味,还是拿出点真功夫来吧。”
他夹着珍珠丸子神色悠闲,似笑非笑地望着耶鲁齐,耶鲁齐怔愣了会儿,慢慢唇角也溢出笑意来,他手里忽而一转,一阵劲风就朝着对面而去,木筷仿佛就成了他们手中握着的利箭,刷刷之间刀光剑影。珍珠丸子就在他俩争抢之下也未见缺损,照样飘着阵阵清香。
鲁月婷和安图雅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瞧着,没想到两人争执来去竟将饭桌变成了竞技场。两个人均是当世赫赫有名的高手,仅是执箸也能见其中风流涌动。她们动作极快,顷刻之间又是变化,鲁月婷和安图雅看得是眼花缭乱,对于最后花落谁家也是各执一词。
未几珍珠丸子承上承下却落在了耶鲁齐的碗里,鲁月婷看不出其中名堂,只是鼓掌叫好,“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