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方华偷偷接近到离鸡鸣街口还有五六十米的房屋门前,离得最近处站守的日军也就二三十米。
但她看到那边马路对面也有警戒的日军,两边路上站了不下二三十个鬼子兵围着街口,她只要稍有现身,便会被人发现。
就算她穿着同样的军用雨衣,但是突然从警戒方向冒出来,也会遭到拦截查问。
她想进到对着街口的其中一户房屋里,那里数间房子都是二三层的砖瓦房,要是能进到屋里上到二楼对着街口的房间,就能从窗户看见鸡鸣街上的情况。
但是这些房子前面的路上都是敌人,况且她现在的位置还跟这些房子隔着一条六七米宽的马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过到对面去,除非会隐身。
再加上这时又有十多个警察散出到路上,眼目更多了。
方华回身望向她过来的方向,看见一些房屋门里有人探头出来观望,跟着又闪了回去,不远处,花二将一个刚探身出来的人推回门里,他和老谭跟着闪进屋里。
她向探头出来的花二作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靠过来了,她这下都不知是进是退?
她躲在一家卖竹编用具的门面房的屋角处,还借着一串从高处竹竿上挂下来的竹编提篮作掩挡,再次向街口看去时,发现两个穿着胶皮雨衣的警察向着她这边靠近过来。
其中一个用手掀开头上的雨罩,整理一下戴着的警察帽子。
“是贼精。”方华认出了故意向她这边显露面目的贼精,见他也向着她的方向望,便用手摇了下跟前挂着的竹编物。
“赶紧走,里面的人没得救了,你也救不了!”贼精作着搜查的样子靠近这家卖竹器的门面,由于躲得匆忙,店家还没来得及将摆出门外的竹制物收回,他回身往鬼子站的方向看,对躲屋角的方华说。
方华却伸手一把将贼精扯进屋角,狠道:“把你雨衣,警帽脱下来,快!“
跟在贼精后面的金宝,看着他几乎是摔进屋角,不免一下紧张,但这下发现隔过去几户人家的屋门里,花二正探头看着他,便松了口气。
“你真要过去?”贼精看着从身上脱下防水披风的方华一脸决然,他便也将身上的雨衣脱下。
“我得让指挥这次行动的头目付出代价!”
金宝靠近竹器店,回身望去,见路上一个鬼子正在注意着他,他向人作出一个左右摆枪的手势,意思是说他正在搜查呢。
这鬼子之前应该是看见有两个警察过去的,这下只见一个在视线内,便警觉的盯着,正要向金宝走来,这才看见另一个从屋门边现出身子。
往下金宝在鬼子的视线下半遮半挡的掩护穿着雨衣戴上警帽的方华向马路对面走去。
大雨中,似乎每一个离得数米远的人的面目和身形都显得不怎么清楚,那个鬼子兵看着两警察走到另一边骑楼下,这才转移了视线。
另一边的贼精偷偷走去躲进花二和老谭藏着的那户屋里。
“刚才我看见有鬼子从这几户房屋某个屋门走出来,你能知道那个屋里是没鬼子的吗?”一起靠近那数户能看见对面街路上的房屋时,金宝悄悄问方华。
“鬼子能从屋里出来,说明这些房子屋后都被盯上了,那就不能进开着门的屋里,得撬开在里面上了木闩的门。”方华说着用右手提了下藏在雨衣下用左手挟着的狙击枪。
再说鸡鸣街上,鬼子指挥官冒雨走向那两排站在路上的人,人们全身沤在冰冷的雨水中,风把人吹得瑟瑟发抖。
有的人承受不住寒冷和害怕,甚至是身上的伤痛,只得瘫坐在地,看不惯的鬼子兵干脆用刺刀将人直接躺平。
摧毁他们身上热量的不是寒风暴雨,是周围一支支对着的枪口和刺刀,还有狰狞的脸孔。
“是这几个人么?”走近来的胖子指挥官用手上的指挥刀向站在人群边上的三个人指了下。
随指挥官走来的一个敌特应道:“他们正是游击队的人,这个就是他们当中的重要人物,也是城里的地下党人。”
敌特指了下当中一个穿着套厚呢料西服的中年人,这人脸上有几处青肿或破皮伤,额头还有血渗出,但很快被雨水打散去。
他目光凛怒地看着眼前的敌人,握紧着被上了手铐的两手。
“不错,看着挺强硬的。”指挥官打量着对他怒目而视的人,然后笑了笑,对身边的翻译说:“给我叫他跪下来,只要他跪下来,我就放他离开。”
听了指挥官的话,翻译显然是愣了下,但看见人严实着脸看他,只得点了下头,但还是说了句。
“长田队长,联部的指示是要把重要的人带回去审讯的。”
“难道我不知道怎么做么!?”长田队长向着翻译官将插在鞘间的刀拉出一半。
“哈哈!”听了翻译的说话,这个两手捏着拳头的男人笑出声来,接着对翻译说:“下跪就免了,你叫他近到我前面来,我叫他一声爹。”
听了翻译的说话,鬼子指挥官也笑了,觉得挺有趣的,说道:“是么,被人叫父亲,这滋味不错。”
看着鬼子头目近到眼前不过一米,这握着拳头的男人猛的张开右手掌,向左手的衣袖里伸进去掏出一把纯钢的手术刀,双手握着向指挥官的心口刺出。
一旁数声惊叫下,指挥官已然倒退,顺势向刺来的小刀挡出他手上的指挥刀,将人的双手往上顶开。
早就抬枪警戒在旁的士兵,下意识向男人打出枪里的子弹,但是一直在男人身边观察着情形的一个同样带着手铐的汉子,在枪响之前冲出拦在男人身侧,击出的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
男人见一刀刺不中他要刺的人,就要朝人扑上再次行刺,可是人身后刺出的刺刀将他顶了回去,他痛得松掉手上的手术刀,看着那惊慌中转怒过来的指挥官说:“终有一天你也会体会到这被杀的滋味。”
指挥官将拉出的武士刀向另一个朝他冲来的人劈下,看着那人被旁边的手下开枪击倒,他转而要向对他行刺的中年人泄愤,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长田队长,这人必须留下,他对我们打击城里抗日组织很重要!”一个日军的特行成员对指挥官阻止道。
“这种人你们能从他口中拿到一句有用的说话么?”指挥官瞪着说话的人道:“不要小瞧他的意志。”
跟着就将举着的指挥刀向着中年人的脖颈处劈下去。
“杀了他们,开枪!通通死啦死啦的。”指挥官冲着雨中的平民喊道:“得不断向支那人的心里蒙上阴影,天皇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
指挥官转身向街口走来,他身后一阵砰啦砰啦的枪声响起,路上的人们纷纷倒在泥水地上,雨中腾起的烟气,很快就消失。
听着身后激烈的枪声,指挥官的脸上终是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他无意中看着离得不远的街口,那里站着的众多人都是呆呆的看着他的方向,尤其是穿着灰黑胶面料雨衣的人。
坐在停街口边的警车上的徐三晚和邓怀勇也没能从眼前的场景回过神来,两人都呆了好一下。
直到见那指挥官走到前面不过二三十米的路上,大雨中他还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斗篷下一张目空一切的脸。
“你干什么?”邓局忽然发现徐三晚将插腰带上的手枪拿在手上。
“我平生最瞧不惯这样的人。”徐三晚看着前方那指挥官及从他身后跟上的几个人说:“偏偏这样的人身边的走狗特别多。”
“我以为你要开枪,可千万别开枪,,,,”邓局还没说完话,就见路上那指挥官猛的仰了下头,人跟着往后直挺的倒下,他吓得一跳,转头看身边坐着的人还只管拿着枪在手。
见到头目倒地,身后的人都急凑上来,发现指挥官的眉心处出现一个渗血的弹孔,两眼呈翻白状,翻译官吓得惊叫,特行却向街两头大叫道:“有敌人!”
一个军曹四下张望却没发现可疑目标,却将目光对着两头街口穿胶皮雨衣的人,猛的指着他们喊道:“是他们开的枪!”
路上前后凑近来的士兵,听得这句说话,纷纷将枪头对着那些雨衣不一样的人。
原本呆着不知所谓的警察给眼前的突发状况也吓得慌了阵脚,有人向街边的屋檐下躲避,有人下意识却把枪掏了出来。
一个特行头子这下也是意气上了头,他对这些立场不明朗的顺降者本就没有好感,这些警察虽受他日军调拨,却直属于一个不受国民承认的维新政府,当发生眼前的滥杀事件,真不好确定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当下对周围大喊道:“杀了他们!”
同时他已举枪向一个警察打出。
这下又是一阵疾乱的枪声爆发,几个来不及反应的警察一下倒在地上,日军不但对街口这边的警察开枪,也没有放过另一头路口站守着的警察。
反应过来的警察慌忙寻处躲避,很多都跑进屋檐下洞开的门户,被逼得举枪与追过来的日军还击。
坐在车里的邓怀勇被眼前一下疯狂起来的情景吓得是不知如何应对,徐三晚本想从车上跑出去,他知道下一刻鬼子发现他们在车上,必会冲他们开枪。
他刚转身推开车门往近处的转弯处屋檐下去看一眼,却发现停在那里的一辆三轮摩托车上,一个持机枪的鬼子将枪头向警车转来,拉动机枪上的拉栓。
他一个反向转身,冲发呆的邓局扑去,将他撞倒在座椅上,顺势伸出拿枪的手去扳开车门的把扣,跟着就顶着邓局一起向车外跌出去,他身后的车窗已是砰砰砰的玻璃拼散,穿进来的子弹飞过他头顶,从另一边车门飞出去。
把持在三轮车上的机枪手,一定是之前就注意到这两名坐警车上的警察头子。
跌倒地上的两人赶忙从雨水中爬起来,顾不上站直身子就向对面离得最近的一户屋门冲撞过去。
邓怀勇跌撞在地上,又爬起来,被泥水糊了一脸,雨衣头罩搭到背后,警帽也掉了,可他伧惶的躬身撞到屋前,只隔三数步就冲进门里,却给一个路边出现的鬼子兵举着支三八大盖对着他。
“不要开枪!”邓怀勇吓得向日军举起双手。“我是日军扶持的政府警察局长。”
可是鬼子兵那里听懂他说的什么话,将枪头对准他的头,随即瞪起双眼,这危命下,跟在邓局身后停了一下的徐三晚向鬼子兵举出手上的枪,砰的一声,近距离将鬼子兵打爆了头。
徐三晚用激动之下忘了痛的痛手拉起邓怀勇,向着屋门冲了进去。
“啊,这到底是谁开的枪?打死的那头子。”跑进屋后间的徐三晚缓了下神,呻吟着,对一旁大口喘气的邓怀勇叫道。
他心里头已经明白那一枪必定是自己人开的,之前他就见到花二和老谭在路边,但是能使枪将子弹穿过风雨的影响,准确打在目标的额头,他们两个是做不到的,一定是方华在警察局拉响警铃的时候就已经向这里奔来。
“谁知道!如果不是我们开的枪,我一定要向上头控诉鬼子的暴行!”邓怀勇有气无力摔在厨间一堆干柴上。“这回事闹的真是太糟糕了,不行,我得出去跟他们说明情况,不然手下的人可就全冤死在这了。”
事实上在指挥官倒下的瞬间,站在街口对面屋前的几个日军就听到一声枪响,在头上方响过,但是他们的视线被拦在路口一边的一辆军卡挡住了,并未及时发现街上倒地的指挥官。
但是循声往屋上面望的人,随即发现一支枪从半开着的窗户缩回去,这人立马意识到有人偷袭,指着楼上的窗户对身边的人大喊:“屋里有敌人!”
几个日军立马冲去破门进屋,一些个站在其他方向的士兵这才明白是有敌人偷袭了指挥官,自己人却误会是警察干的,向警察下了杀手,便赶过去跟官长报告。
听得有敌方狙击手在街口对面的屋里开枪,冷静下来的特行头子和军曹,都觉得对警察下手未免太过鲁莽,于是命手下先停止开枪,将屋里的警察先堵住再说。
之前在金宝的遮掩下,用刀子伸进门缝撬开里面的门闩条的方华进了屋里,她本以为屋里还有躲着的人,上下寻了一遍却没见着,很可能之前就已经随逃散的人群跑掉,这个猜想在她看到屋后的门是锁上的就已得到确认。
她从二楼的后房往窗下偷看,看见屋后一条不过两米的小巷子里并没有人,但隔得两户人家处有一后门是开着的,里面正鬼子兵监视着后巷的动静,她得在开枪之前设定好退路。
刚从屋后的窗口退开,就听到前头的街上传来激烈的枪声,她叫出一声,赶向屋前的房子,去将一扇窗页才要推开,立马感到一股风力扯着木窗页摔向墙上,身后房里一桌子上的零散物件,被扑进屋里的风吹落地上,她赶紧将窗页扯回来关上,才没有让下面路上的人听到上面屋子有响动。
回身看见房门一边的墙上挂着一条灯绳,立即过去一把扯下,顺手在经过的床边捡起一只皮鞋,过去将绳子穿过窗页的板缝系住,另一边绑住窗柱,空出一些距离,才将窗页推开至绳子紧绷,把皮鞋卡进窗页开出的最窄处,这样风既不能把窗页扯出外面,也推不回来。
她将狙击枪伸出窗外,就看见前方距离得约五十米,那个大摇大摆走在路上的鬼子指挥官,那人身后的众多人不停的倒在枪声下。
她沉下心神,忍住风雨的当头泼洒,从枪上的瞄准镜对准那指挥官,可是这刚将焦点对准人脸,落在镜片上形成的水珠就将视线朦胧了。
只得收枪回来将镜片擦抹干,这下不由冷静想到瞄准的时间切不可拖得过长,否则她只能反复的擦镜片,还有可能被人发现。
当她再次将枪管伸出,心里想到她的父亲在如何困难的条件下仍能心定神致地瞄准目标,掌握分秒的时间勾动手指上的板机,那人枪相融的境界一直是她的向往。
这下从瞄准镜看见目标的脸,中心点正指着额头,就那么顺应地勾动了手指,没有一丝半秒的犹豫。
枪响之下,她看到目标倒地,便即探身向下看,见到下面的人正转头看上来,她立即收枪而回。
跑出到房外的木梯前,看着一条直下的木梯,方华才想到不能从楼下逃离,如果半分钟内开不了后门,身后必出现数杆枪向她射击。
她跑进屋后的房里,推出一扇窗页,看出下面的巷子,跟着看向隔着巷子那边的屋顶,她真想开窗向对面的屋顶跃过去,但这下了一早上的雨天,屋顶早已湿滑,只怕落脚不稳,人便摔下巷子,正好给近旁门里出来的鬼子拿住。
再次向巷子看去时,却发现有两个人影从路上闪进一屋角处,她从身影辨出正是老谭和花二,他们显然听了贼精说她要进入这数间房子其中一间偷袭日军,这才绕过来这边的后巷接应她。
她退开窗口用枪托砸断一根木窗柱,将她瘦削的身子伸出,向那边喊道:“我在这里。”
这一声喊,不但引出花二和老谭向她奔来,也将隔得两户屋里的鬼子引了出来,幸好她处于敌我两方之间,眼见着两人开枪将最先冒出的鬼子打倒,也逼回了跟出来的其他鬼子。
这下她猛的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不能穿戴着警察的雨衣帽子跳下巷子,不然敌人会以为是警察当中出了潜伏者,必会对警察局下重手,灭了整个警队都有可能。
情急之下脱了雨衣和帽子,扯过旁边一张床上的布单子,把雨衣帽子包了,扎做包袱提在手上,这时已听到楼下传来踩踏木梯的声音,另有日军听到屋后的枪声,已经在砸后门。
方华向巷子下扔出手上的布包,人跟着攀上窗口瞅准时机跃出去。
老谭和花二,还有身后跟过来的穿着日军风雨衣的贼精,不停开枪将屋门里要冒出来的日军逼退。
方华落到地上就势翻了个滚,爬起来去捡起布包,就冲他们三个奔去。
屋门里有个日特看见巷子上空跳下来的是个女人,手上还提着支步枪,便即想到这是他特行组一直在追查的敌方狙击手,不但干掉他军中一高层,还杀了他的领头宫田本,这下又枪杀了长田中队长,愤怒之下扑出门外,向路上跑去的女人开枪。
可这日特才在路上站稳脚步,就被巷子里射来的子弹打中肩头,痛得他枪都掉了,抱着手臂躲回屋里。
“赶快走!鬼子人很多!”方华奔近前方的人,向他们喊。
他们便与她一起顺着巷子快速退走,看见敌人那边,砸破门的日军哗啦啦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