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狐族老族长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狐王没事吧？”
“甚好！”
君无心放慢了马儿的速度，瞅着这满脸堆笑的老狐狸。
“怎么都来了？族中无事可做？”
“昨日雷劫前所未有的声势浩大，我在府中忐忑难安，索性过来候着。”
老族长眯着狐狸眸打量着君无心身上的妖气威压，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心下更是暗叹，小狐王好生本事，竟是在蛇王那阴冷腹滑的老家伙眼皮子底下渡了雷劫，可真是艺高胆大！
须知，妖族渡雷劫，可比人族难上百倍，一个不慎就会被劈得妖丹破碎。
寻常时候，大妖们都得寻个无人之地，全力对抗雷劫，以防被惊扰打断。
凝视着前方的身影，忽然就觉得高大了起来。神鼓所选者，果真不凡。
君无心若是知晓他所想，定会说上一句，并非神鼓选的自己，而是那个人丢得准罢了。
山下一众卫兵，皆是恭敬非常地朝她行了注目礼。
“见过狐王！”
“都回吧！”
马儿奔驰，灌面而来的寒风凛冽得好似刀子般刮过。
今日比昨日更冷了十分呢。
君无心拢了拢颈间立起的衣领，凝着妖力抵御寒风。
妖界的冬日，比起人界的真是冷上百倍不止。
行至半道上，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地上就已经积起了一层白雪。
马蹄踏过，雪泥四溅，如若一朵朵破碎的白花儿惊飞两侧。
“今日这场雪来得这般妖异？”
君无心轻轻扯了下缰绳，看向随后她一步的老族长。
老族长的视线随着四处纷飞的大雪漂浮不定，“明日万酒祭了。”
……
经过一天一夜的大雪，整个狐族都像是被雪冰封住了一般。
连天空都是阴沉的，不透日光。明明已是清晨，天却是暮色。
王殿琉璃瓦顶上靠坐的君无心，看着城中万家灯火，不时地游动着，最后全都汇聚往城中大广场而去。
坐在这里，可将外边的景象尽收眼底。
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比昨日还要大，像是要把狐族的天也给压垮一般。
雪花未近她身，便贴着透明的屏障滑落了。
大雪看得人透心凉，忍不住多饮了几口酒。神狐仙府里面挖出来的酒，也不知藏了多少年了，可谓是神仙佳酿。只一口，便全身暖意融融，妖力急转。
万酒祭，原是万酒纪。
那年的今日，是狐族的守护战神降生之日。狐族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雪，之后每年这一日皆是如此。
战神大人嗜酒如命，每到生辰日，万狐便携万酒，与之共庆。
后来，在一场浩天大战之中，神狐大人受了重伤，损了魂魄，不得不应劫转世，修复元神。
历劫而生的，便是那云然。
唉～
举起酒，又畅饮了几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时空九转阵中呆久了，沾染了些云然的心境，此刻的心情竟是有些复杂。
那老狐狸昨日说的话，此刻也是言犹在耳。
“若非万云寺的沅拂老秃驴，大人早该历劫重归了。”
“万云寺那群老秃驴，表面上慈悲为怀，镇压邪魔，肃清人间。暗地里却是与魔龙勾结，联手对付大人……”
“那翰云潭，与其说是镇压魔邪之地，不如说是他们饲养魔物之地。”
“……”
轻轻喟叹一声。
老族长的话，亦是一代代的口口相传。真相何许，不得而知。
望着广场上升腾着的火光，也不知那战争是如何的浩大。老族长对此讳莫如深。
“砰——”
数道烟花在空中炸开，五彩斑斓，甚是夺目。亦是拉回了君无心的思绪。
随后，天空开始下起了花瓣雨。皎皎月华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好似月光碎落，点亮了此间，好不唯美。
伸手接了一片。轻薄，丝凉，还有淡淡的妖力。
这应该是老族长家的小媳妇，月泠泠大花妖整出来的仙境。
“还挺美的。”她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又伸手接了一瓣。
遽然，远处广场一声巨响轰然炸起！
只见那边已是熊熊烈火，直冲上云霄，大有欲烧掉半边天的趋势。
整座城，亮如白昼。
“不好！”
君无心收起酒，急速往那边飞掠了过去。
远远地，便见到老族长在那里施展妖力，控制着火势，围拢的众狐狸们也散开了些距离，好在没有出现大混乱。
她稳稳地落在场上，正要抬步过去。
扑通！
从天而降一少年，直落于她的面前，四肢伏地。
少年似是被摔懵了，晃了晃脑袋，才顺着君无心的鞋面抬头看她。
一身玄色锦衣，衣摆上精致的九尾神狐栩栩如生，衣领与袖口上的九尾暗纹，更是标志着眼前之人不一样的身份。
在看到她的容颜时，少年都忘了起身，当即就地给君无心行了礼，“见过狐王！”
“砰！”他习惯性地低头，砸了个闷响。
看得君无心都替他疼，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然后就见，少年头一歪，居然晕倒了。
“……”这是一头把自己磕晕了？
君无心看了眼老族长那边，已经没什么大碍，虽然火光仍是强盛。
一道妖力拂过，将少年翻了个正面朝天。他体内的小火凤魂也跟着翻了个身，就怪萌的。
这才蹲下来给他把脉。
竟是因为惊吓过度，困倦之极，而晕迷。
君无心无语地望了望天，这只小火凤是被突然冲天的大火吓到了？
一道妖力打进他的体内，原想着如此给他补充一下妖力，也就要醒来了。
谁知，小火凤竟是直接睡着了过去。
陌凌飞忙完手中之事，过来找她，“狐王。”
君无心点了点头，伸手一指地上之人。
陌凌飞这才看到地上还躺着个人事不省的少年，心惊了一把，大步过去。
“东里晓晓，东里晓晓……”
少年毫无所觉，还打起了小呼噜。
“……”
陌凌飞表情有点精彩，默了默，他又抬头，问君无心，“他这是怎么了？”
“如你所见，他睡着了。”
老族长擦着满头大汗，走了过来。
“呀！这不是东里昊昊那个老家伙的好孙儿吗？这是特地来拜见狐王的吧？”
陌凌飞抬头看了他一眼，“阿爷你别说笑了。他好像睡着了。”
老族长这才认真看向地上躺着的东里晓晓。
过了十息之后，他才说，“还真是。今日我族地冻天寒，与他所修属性正好相冲，恐怕是一时没适应过来。缓缓就好了。”
“行了，你带他回去休息吧！”君无心点了陌凌飞将人送走。
这地面的积雪这么厚，再任由那小火凤躺这里冰冻下去，指不定要冬眠到几时呢。
“是！”陌凌飞手脚麻利地将东里晓晓弄走了。
君无心则是继续往火堆那边走去，一边询问身旁的老族长，“方才的异象是发生了什么吗？”
老族长咳了咳，神色有点不太自然，“方才是我那顽皮孙儿偷拿了我的酒葫芦玩，不小心将昨日您给的神酒洒进了火堆，火势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没想到那险些烧了半边天的火势，竟是因此。
“大家没事就好。”说话间，眸光不经意地瞥见老族长身后的小狐狸，稚嫩的小脸上沾着几点灰。
“哇——”
小狐狸突然哭嚎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狐王饶命啊……”
“……”
君无心也是被他的哭声惊得一怔，我有这么凶吗？只是看你一眼而已。
她摸了摸鼻尖，对老族长说了句，“先给他治治手吧！”
老族长这才发现小狐狸半掩在衣袖下的小手，已是通红一片，还冒了泡泡。
他气恼地拍了下小狐狸的头，“别嚎了！再嚎就让狐王抓了你！”
“……”
假装啥也没听见的君无心，往前方走去。
场上的酒桌摆到了街道上去，像长龙一般，一眼望不见末尾。
每个桌上都摆着一盏月光色的灯魄，映着满桌人的笑颜。
万人空巷，亦不过如此。
见她上前，大家都齐齐与她微笑打招呼。
今日大节，大家都等着酒祭祈福。君无心也不让他们多礼。
老族长用妖力给小狐狸疗完伤后，就过来君无心跟前，低头请礼，“可否请狐王开启仙府，让大家伙儿直接朝拜祈福？”
以往大家都未见过神狐仙府，只是朝拜神狐庙，祭祀祈福的。
这一回，老族长想开个先例试试。他太希望神狐大人显灵了，虽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好歹念想了一辈子，老狐狸眼中满满的都是祈望。不过他低着头，谁也没看见。
君无心自然不会驳了大家的期望。
神识融入场边上的战鼓小塔，神狐仙府随之显现，万丈光芒瞬间驱散了天地之间所有的阴沉。
她翩然飞身上去，开了大门，浓郁的妖气泄露而出，浓得好似洒下了甘露一般。
下方的狐族老少跪了一地，虔诚无比。跪在首位的老族长，一脸肃穆地捧着古朴卷轴，念着旁人听不清的祭词。
门内的君无心竟是看到了，从他们身上升起了一点一点的光点，汇聚成了一条水带一样，飘了上来。
飘进了她的身体里，不，确切地说，是飘进了那枚雪狐精魄里。
源源不绝的光点，那是信仰之力吧！
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仍在继续。
忽然感觉有一道力量在撞击身体，随后，君无心便见到那枚雪狐精魄飞了出来。
嗯，跟在它后面的，还有一个黑点点，君无心此刻还无暇管它，牢牢地将它捏在手中。
只见到雪狐精魄飞至大门之上，那耀眼的九尾雪狐光影，顿时吸引住了下方所有的眼球。
一时之间，欢呼之声，沸腾四起。下边的信仰光点更加激动地往上投送。
雪狐精魄一点不剩地尽数笑纳。同时，它的周边形成了一道妖风，闯入仙府深处，引领着里面的妖气，翻涌而出……
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妖霖甘露，持续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狐族人还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饶是成为一颗精魄了，还护着自己的族群。
云镜那方的人，亦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九尾光团，“你要回来了吗？”
可是，下一刻，精魄又钻回君无心的身上。
他双指微一用力，棋子化作灰烬。
……
君无心这才摊开手，看到了一条超级迷你的大鲨鱼。
“主人，我出来了。”
我看到了。
君无心太阳穴突突的，这大鲨鱼是又挖掘了什么潜能吗？竟然可以从被屏蔽的空间里面逃脱出来。
“你怎么出来的？”
“本霸霸拼尽全力闯出来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说真的，你看鱼皮都蹭掉了一大块，最后还是机智地蹭了一把那光团子的光，才出来的。”
君无心沉默了。
“你看不着吗？血都流出来了，咋还不信呢。”
“不是，我就是在寻思着，你这条鱼身上恐怕有古怪。说吧，你非得出来干嘛？”
君无心伸手弹了弹手中的傻鱼，有些怀疑此鱼的出处。
“本霸霸的第六感驱使我一定要出来看看。不出来会遗憾一辈子。”
君无心又默了。
大鲨鱼抖了抖身子，“你别这么阴恻恻地看鱼啊，我不好吃的！我还有毒！”
“放心，我不吃你，我就是想切开你脑子看看，里面有没有长瘤。”
“什么瘤？不知道。不过，我脑子上次被挤过后，就长了一枚精核的，比刚刚光团子还要闪亮的。”
君无心眼前一亮，“那取出来，岂不是正好？”
鱼身瑟瑟发抖，“你这想法太危险，伤了我，你也会受损的。我们可是契约过的。”
君无心不逗它了，“这里是万妖界。你出来也没什么作用，能钻回进去吗？”
“不能，我要找虎王打架去。”
“你俩有仇？”
“没有。”
“那为何？”
“我是海底霸王，他是山中之王。我在大海底的理想就是打败虎王，好称霸……”
“想称霸天下？我竟是不知你一条鱼的理想如此远大。”
果真，不是鱼，就永不会想到鱼之所想。
“嘿嘿，反正你也要统治万妖，我刚好也试试水，说不定就实现了理想，顺便也帮了你。”
虽然无语，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养了这鱼这么久，合该提出来用用。
“你离了水能活多久？”
“不知，我现在吸着这妖气，感觉就很好。”
君无心看着它一会儿，忽然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妖界才是你老家？”
“绝不可能，我脑袋虽然被夹过，但是可没失忆。”
……